宣老太的聲音就像村口空心的枯樹,聲音在窄小的泥土草屋裡輕飄飄的,望着院裡的腐井,低吟般講:“沒什麼好說的,你還記得自己私自喜歡過的萬小少爺嗎?”
崔閣心虛地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汗:“記得……”
宣老太瞥他一眼,繼續講:“那你應該也記得,萬少爺隻喜歡燕見殇。大火那天晚上,火燒得噼裡啪啦,除了火聲,我還聽到有人的吼叫和哭聲。”
崔閣粗略了解過貓妖案的來龍去脈,但他萬萬想不到萬少爺和書生是一對啊!
他原以為這本是一起簡單的“複活”尋仇案,沒想到可能還包括情殺。
難道書生詐死,一怒之下放火燒萬家?
崔閣心驚膽戰之餘,沒忘記問萬鐘祥這個關鍵人物。
“那萬老爺生前都和誰關系最好?”
宣老太緩緩閉上眼睛,思索道:“一個姓蔣的女人,一個姓宓的黑胖子,一個姓賈,還有……一個半路尋摸到加進去的,我沒見過他。”
崔閣欲蓋彌彰地附和道:“這些人也不知道幹了什麼壞事,一個接一個地死了。”
宣老太詭異地咧開皺皺巴巴的嘴,笑着:“是啊,惡有惡報。不過他們有一件事做得好,能把兩個斷袖分開。無論什麼辦法,隻要能保住孩子的前程,便是極好了。”
“士兒,你說是吧?”
崔閣後背發涼,急忙點頭:“是啊,那我去修一修院子裡的老井。”
宣老太立馬閉上嘴,冷冷地說:“不用。”
屋内繼續維持着死一般地寂靜。
崔閣又問:“娘,這麼多年,沒有人來探望或者關照霍夫人嗎?”
宣老太:“沒有,你不也是一樣。”
“……”
崔閣徹底閉上嘴。
——
童清聽崔閣講後,說道:“的确存在除宓金以外的幸存者,但想讓他主動報案,比登天還難。”
葉無言點頭,豈止比登天還難,那人大抵活躍在朝堂中,不然大理寺内部卷宗,哪有那麼容易抹去痕迹。
至于宣梨詩聽到的吼叫和哭聲,就連霍夫人都沒聽到,霍夫人從大火中醒過來時,就被人救出來安置到附近的一棵樹下。
細細想來,應當是被下迷.藥了吧。
葉無言蹙眉,指腹摁壓扇柄,來回摩挲,那便隻剩下一種可能:熟人作案。
他心中大緻有了一個答案,還需驗證。
葉無言把手搭在崔閣的肩上,笑眯眯說道:“辛苦你了,真不愧是陛下親選出的得力幹将,去準備一下吧。”
崔閣心中驕傲幾分,裝作謙遜,還有幾分誇大海口地問:“公子過譽,還需要準備什麼?”
童清也笑着,葉無言又要使壞了。
恰逢一陣夾雜涼意的冷風吹過,他系發的紅色發帶倏地淩亂,面色透出虛弱的白,襯得像個豔色白狐精。
葉無言輕描淡寫道:“我要你學燕見殇的聲音,夜裡扮成鬼,幫我吓唬一個人。”
崔閣立馬退後兩步,瘋狂擺手,唱衰道:“不行不行,公子我怕鬼,這輩子我都不可能學鬼的聲音,還沒把他吓死,自己早折在半路。”
葉無言微微站直,用扇柄敲他:“怕鬼?你現在扮演的不就是鬼?”
崔閣震驚大叫:“什麼?!!”
“你難道不好奇宣梨詩的态度嗎?作為一個母親,竟然沒有發現自己的兒子是假貨。”
“她當然不會問出口,她的兒子,說不定都是自己殺的。”
葉無言輕揉熬一宿酸澀的肩,笑着丢下一句話,困倦地走了。
幾人把崔閣丢在原地,毫無負擔地走了。
崔閣大腦一片混亂,怪不得他一進門,宣老太死死盯着他顫抖。
殺人犯怎麼可能戳穿自己是假的,她巴不得是真的!
積灰的西屋、散發腐肉味的井……
崔閣急忙追上衆人,心中哀嚎:宣梨詩好恐怖。公子!你也好恐怖!
——
入夜,宓金在卧房淺睡,因白日睡得太足,導緻他輕易被一絲微弱的涼風凍醒。
他斜眼瞄見窗未關,發脾氣喊:“關窗!關窗!”
沒人理他,四下無人,宓金掀開被子,僅剩的睡意被怒氣沖散,但他穿好一隻靴子後,奇異地冷靜少許。
他僵硬地擡起頭,那道窗戶縫“吱呀”作響,他的侍仆一向謹小慎微,怎麼會忘記關窗呢?
慘白耀眼的月光,透過窗戶縫彌漫到屋子裡,照亮茶台、書案以及傾倒的櫃子。
宓金頭腦混沌,可下一秒汗毛直豎,幹澀地嗓子害怕得說不出一句話。
夫人趕他他睡的客卧,哪來的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