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屋内燃着的新制安神香殆盡,蘇玄煜抱着畫卷低垂着頭,安穩睡了一宿。
他手指微動,将懷中的畫卷微微收緊,鳳眸輕顫,長舒一口氣。
蘇玄煜輕輕把畫卷放進匣子裡,藏于暗門後。
他搖響玉鈴,嶽有才應聲躬身進來,一衆宮人分别端銅盆、執木梳、撂焚香、架朝服。
他涼薄的唇不張,顯得有幾分不近人情,宮人小心翼翼服侍着威壓感甚重的帝王,生怕一步做錯血濺當場。
蘇玄煜在嶽有才替他更衣時,随意說道:“大理寺丞童清殿前失儀,罰三月俸祿。”
童清身後無可依托,不貪污不犯法,甚至除了為民辦案外沒有任何愛好,俸祿都少得可憐,蘇玄煜思考了半宿,才琢磨出一個治他的法子。
殿内氣氛更沉重了,隻有嶽有才笑眯眯地應下:“是,陛下。”
“陛下!”
蘇玄煜擡眼,這聲音他耳熟得很,心底下莫名不安。大步邁出禦書房外,他才敢确認當真是葉無言。
葉無言氣喘籲籲躲到蘇玄煜身後,氣都喘不勻,慌忙控訴:“陛下!你的寝宮裡怎麼會有女子追我!”
“寝宮内不可能有女子,”蘇玄煜低頭看着臉色發虛的葉無言,扶着他受傷的胳膊,“嶽有才,去看看怎麼回事。”
葉無言绯紅着臉頰,難以啟齒似的:“陛下,不是女子難不成是我見到的鬼,她們是不是不認得你,将我看錯成了你?”
蘇玄煜控制着他亂動的胳膊,為避免拉扯傷口扶他進門,瞄到遠處有一抹宮女衣角掃過,不禁懷疑究竟是什麼人青天白日陷害他?
兩個暗衛都攔不住,廢物。
蘇玄煜不悅地察覺到,葉無言的傷口在滲血,對一衆宮人不耐煩道:“還不快去請禦醫!”
“全都給朕退下!”
屋内小太監緊張地面面相觑,聽到蘇玄煜帶着火氣再次發話,急忙逃走。
陛下又發瘋了,但凡出現在陛下發火的時候,幾乎沒人能夠活下來,能逃走已經是三生有幸。
蘇玄煜冷着臉,兇神惡煞的,葉無言沒想到他會如此小題大做,虛虛說道:“陛下,有點過了。”
蘇玄煜聽完後收斂幾分,垂眸看他眼巴巴的模樣,在他眼裡,葉無言仿佛在說:陛下,你吓到我了……
他面無表情,冷哼:“朕倒要看看,什麼人敢擅闖皇宮。”
蘇玄煜新燃一隻安神香,淡淡問道:“發生何事了?”
葉無言耳垂泛紅,假裝漫不經心地開腔:“就是……有幾個宮女追趕我,吓到了。”
蘇玄煜輕描淡寫掃他一眼,心裡想:謊話。
待張太醫趕來後,蘇玄煜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眼底深沉,囑咐說:“張太醫,幫他好好檢查一下身體。”
張太醫看出陛下對葉無言的不一般,穩了穩心神,會意道:“是。”
蘇玄煜踱步出門,瞬間拉下臉色,行至禦書房内的人聽不到人的說話聲才停下。
“滾出來。”
兩個暗衛不知從何處竄出來,膽戰心驚地跪地請罪,左邊圓臉的叫果子,右邊身量纖柔的是柔川。
蘇玄煜發怒時不會有太多表情,隻事後雷霆手段,煎熬着逼出人心底最深的恐懼。
兩人仔細将晨間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講出,蘇玄煜聽了大半個時辰,終于清楚發生了什麼。
葉無言晨起後,擡眼便看到幾個衣襟半敞的宮女,她們笑得美豔嬌羞,團團圍住他。
葉無言警惕地屏住呼吸,把僅有的睡意吓得歸零,撐着雙臂掙紮起身。
左手的疼痛甚至不及他的反應速度,待察覺到痛感後,葉無言手臂驟然痛得失力,摔回榻上。
果子和柔川面面相觑,他倆都是男子,還以為宮女們是陛下派來幫葉無言消解的,壓根沒想到她們是外人所派。
幾個宮女被葉無言的反應吓得花枝亂顫,她們雖是來勾引葉無言的,但都知道他有傷在身,不能玩得過火。
有一個大膽點的宮女想拉他一把,剛觸碰到他的右手,葉無言驚恐地滾下床榻,第二次摔得眼冒金星,幾乎手腳并用地逃出寝宮。
葉無言跑的不快,平日總疏于鍛煉,好幾次差點被那幾個妖女嬉笑間拽進魔窟。
他大腦一片空白,背後冷汗直流,風吹涼後,深感皇宮是吃人的地方。
他第一反應便是刺客,可皇宮内誰有那麼大權利弄來一堆女刺客,轉而又想,隻能是浪蕩不堪的十三王爺,那厮慣會用下作手段捉弄他。
葉無言面露屈辱,将仇又在心底記了一筆。
緊接着就是蘇玄煜做夢一般,聽到他聲音的場面,他分明瞧着葉無言吓狠了,唇色泛白,連平日裝出來的清冷出塵都忘了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