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宮外,幾個王爺秘密會談,燭火燃動,氣氛卻不足安逸。
蘇三晃了晃茶杯,目光從松垮的眼皮下刺出,問道:“蘇十二,今天那秀童,是不是你安排的?”
蘇十二沉默,陰影落在他的側臉,不知是不敢說還是不願說。
蘇十三一掌拍在桌子上,不滿道:“十二哥,你把我拉下水什麼意思?我好男色,那也是兩情相悅。我本就是同那秀童好好商量,被鄭秀君說成了強搶。”
蘇三嫌棄看他一眼,沉聲:“好了。十二,你去派人查查他的底細,葉無言到底是人生的,還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此時有人圓滑奉承:“我看蘇玄煜也是廢物一個,自己練的‘玉言台’全是草包,槍都拿不穩,全是小孩胡鬧。”
蘇三抿了口茶,歎息:“陛下也難,自己糊弄地方小官的奏折,到最後,還不是靠我批複朝臣。”
不知是誰陰陽怪氣地嘲笑:“陛下什麼時候長大啊,我們的計劃都快開始了,那厮還在被一個假神玩弄。”
“要說這神官真是絕色,五哥那兒這麼多年,都出不了一個這樣好看的。不過,可惜了……”
蘇三悠然結束今晚的相會:“鄭秀君,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找個機會扔進水裡吧,死得有用些。”
燭光滅,轉眼幾句話決定了上至天子,下至百官的命。
權利面前,凡人都是赤.裸.的。
幾個時辰間,東方漸白,星月長眠,朱紅宮牆内,除了人,就剩鳥叫。
青月昨夜早早出去查探,把幾位主管從睡夢中吓醒。
床頭月光下的幾位當事人,乍一看還以為見到了黑白無常,木然一張臉,聽見青月冷冰冰問他們:今日是誰讓你們安排秀童經過殿前?
那幾人困的要命,也不多想他從哪來,畢竟皇宮裡有權有勢的,誰會按套路出牌,深夜潛入官員家宅,大概也是應當的吧?
強忍困意,睡眼朦胧下不耐煩回答他。待晨起時察覺不對勁,也都心照不宣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讓十三王爺得知是他們洩密是一回事,自己咬死概不知曉又是另一回事。
青月夜訪幾人,拼湊出一個線索。
那人往城東去了,興許是十三王爺的演武場。這一去,差點沒命回來,還是陛下親選的,打小培養的武藝極高的暗衛。
葉無言困得睜不開眼,飛鳥人比他小三歲,力氣大他許多,愣是将他從床上薅起來梳洗打扮。
飛鳥正在變聲期,剪刀似的,三兩下利落安排好今日行程。
“公子,快别睡了,咱們今日得去見童大人,去晚了多失禮啊!”
小孩兒沒經過宮規洗禮,頗為活潑,卻早熟明理,一張圓臉學青月,挺有模有樣。
葉無言喪着臉,嘴角能耷拉到地上,垂着腦袋,萎靡出門。
剛邁出房門,葉無言的眼睛睜開,奇怪問道:“這門是不是少了點什麼?”
飛鳥叉着腰,氣沉丹田,學來人的語氣:“我問啦,匠人說陛下吩咐的,什麼人蠢就要有自知之明。公子還在睡呢,幾個人收了門檻就走。我沒聽懂什麼意思,陛下暗示咱們蠢嗎?”
葉無言僵硬地彎起唇角,不知道說什麼,摸着他的腦袋安慰:“不必自憐,依陛下的個性,應該是明示。”
“對了,飛鳥,去幫我拿幾條顔色豔麗的發帶,我要有自知之明。”
葉無言一手拎着枝丫,忍不住靠近嗅桂花的澄甜,指腹托了一簇,不由得入了神。
正當時,嶽有才遠遠喊了一聲:“葉公子,别來無恙乎?”
葉無言回神,站直了笑道:“嗯。公公來所為何事?”
嶽有才擦了擦汗,恭敬地呈上懷裡抱的檀木盒,雕工精美靈動,淺淺搖曳木香。
“陛下囑咐奴賜扇,系紅綢。大人不必拘禮,隻是私下關切的來往。”
飛鳥見狀低頭,穩穩接住盒子與紅綢,葉無言拿出那柄檀香折扇,誇贊:“真是把好扇,公公辛苦了。”
嶽有才承謝,帶着笑意走了。
葉無言順手把玩折扇,透在光下細品,擺擺手:“飛鳥,再把那紅綢系上吧,有陛下為咱遮風擋雨。”
“是。”
屋門從内打開,露出青月半傷的臉,葉無言凝神上前:“這是怎麼了?”
青月自知辦事不力,悲憤欲絕:“屬下追那歹人,不小心誤入了演武場,被人當成鬧事的小人,打了一頓,請公子責罰。”
葉無言強勢推他坐好,查看他的傷勢,不言語,确認隻是皮外傷,松了口氣。
“你這呆瓜,罷了。一會可别再逞強,讓太醫瞧瞧,每日用藥。今後,不管辦什麼事,都要先有命在,不可莽撞。你想讓别人看見,也得有命被看到。”
飛鳥挂完紅綢,一棵桂樹被打扮得别樣俏麗,花孔雀一般大開羽扇。
待回首,屋門打開。
葉無言依舊是臉上帶笑,身後的青月怅然若失。
——
桂花不是處處都有,玉言宮殿前的丹桂,更是整個大煊都有所罕見。
大理寺兩側,栽種的全是易養活,滿是綠意的高樹,風拂過,裡頭官員來來往往,一波又一波。
童清辦案歸來時,看見的就是其樂融融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