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黑衣蹲守在大理寺一角逗貓,身邊蹲的略顯齊整的淺綠團子,眼睛随那隻勻瘦白潤的手而動。
很快,那團子發現了什麼,一臉嚴肅,拉扯旁邊人寬袖,低頭掩嘴說了什麼,欲蓋彌彰地來回亂瞟。
黑衣少年猛地轉身,兩條随意束發的紅绫高飛,那人莫名喜悅,眼睛似潤了一抹螢光,招手笑道:“童大人!”
童清怔住,心下空了一瞬,向來毫無波瀾的他,也跟着笑了。
葉無言見他不言語,湊到跟前又打招呼:“童大人?在下葉無言,前來協助貓妖一案。”
童清這才回想起神官一事,不過這神官,和想象中的仙風道骨,大不相同。
他莞爾,行了個禮:“在下童清,字泣濁,任大理寺丞,謝神官相助。”
葉無言:“童大人,快帶我進去吧,你手下的人不認我,就這貓兒可憐我。”
童清在前帶路,稍作解釋:“神官見諒,大理寺向來不放生人入行,今後務必提前知會,下官一定親自迎接。”
童清把葉無言帶到會客上座,自己拿起幾卷案宗,攪開硯台一抹墨暈。
葉無言盯着他的眼睛,童清也不為所動,手下動作是快了。
“童大人真的信我是神官?”葉無言托着下巴好奇問。
童清長睫潑了墨似的微微顫,薄唇露出清淺的笑:“世上沒有神鬼,下官見你,倒像是見家裡阿弟。”
葉無言不認,遲遲端坐好:“你有弟弟?”
童清:“沒有,不過能有個弟弟或是妹妹,是我幼時心願。”
葉無言攤開一張宣紙,将童清拉至書案前,看他描畫:“童大人這願望還不容易,隻要能三月内辦成案子,我都能當你妹妹。”
童清被逗笑:“你可知這詭案離奇,整個大理寺也就你我二人查案,上面說誰也不準插手,生怕怨氣纏身。三個月着實難捱,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笑話。”
葉無言歉疚着雙手合十:“泣濁兄海涵,怪我把你拉下水。你都不知道,我剛來這地方,陛下都想一劍劈了我。為着保命,我也不得不接手這案。”
童清筆尖溢出一滴墨汁,暈在紙上:“不怪你,是我年輕時心高氣傲,得罪了官場,攪在裡面,或早或晚都要吃因果。”
葉無言指着紙上那團墨迹:“這地方,是當年書生死去的舊宅?”
童清蹙眉,立馬變得嚴肅無比,腦中案件輪廓清晰:“不,這是被塞石入腹的賈家。”
葉無言捏着紙張一角,展平:“我在朝上聽的不仔細,隻知道有巨人手執巨斧唬人,裡面可有賈家?”
童清:“那幾條街道,确實有。”
他下筆有神,用墨痕代路,豎橫撇捺,提筆斷在一條街中間。
屋内深闊,案卷高疊,陽光隻能細細從空隙偷入,陰涼醒神。
葉無言伸手摸出一把折扇,敲在掌心,“啪”的一聲。
他伸手轉動宣紙,橫平在上,半條街止斷的那筆在右。
兩人頓時屏息,久久凝視不語。
飛鳥人小聲大:“公子,我隻找到些粗茶,将就喝……啊!”
飛鳥被腳下門檻絆倒,兩盞茶飛出,潑在紙上。
幾滴未幹的浮墨連在一處,暈成一個大大的“死”字。
葉無言松了口氣,舍得用折扇敲他:“今日我還說了青月莽撞,我看你也一脈相承。”
飛鳥傻笑摸着腦袋:“真的嗎?”
他看到茶盞未碎,那張紙倒是遭了殃,急忙爬起來用袖子擦拭:“公子,大人,是我的錯。咱們的門不裝阃,到了外邊都不習慣了。”
葉無言揪着他的後領口,把那張紙轉回來:“傻鳥,你可别告訴我自己不識字。”
飛鳥讪讪:“公子,我家窮,沒機會識字。”
葉無言用扇柄推開他的手:“别擦了,待回去,你求求青月,讓他教你。出去吧,我跟童大人有事商量。”
飛鳥掩蓋不住眼中的喜悅,飛快跑出去:“是!”
葉無言無奈地笑:“泣濁兄見笑了。”
童清默了許久,聽葉無言理所應當地稱呼他的“字”,彼此關系應當近了很多,鮮少人同他這麼親近,心癢不已。
葉無言是神官,風言風語傳他神仙下凡,那他有沒有及冠的“字”呢?
他還是忍不住說了句題外話:“神官大人的字……”
葉無言以為他要問自己為什麼不親自教,連忙擺手:“字醜,我都不好意思下筆寫出來。”
葉醜?童清奇異地看着他,神官的字都這麼清新脫俗。
葉無言突然意識到什麼,然而為時已晚,被迫得了一個字“醜”。
葉醜坐在原處,皮笑肉不笑:“童大人,我們繼續說吧。”
童清正色:“這一次賈家有其他線索,據說,有人看到巨人手裡拎着一具活屍。”
“慘狀跟死了沒甚區别,嘴裡黑洞洞地流着血,看不到舌頭,悶叫聲也凄厲哀慘,神情痛苦,好像在‘嗚嗚’怒吼。”
“巨人罩面,沒人能看到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