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不敢言語,昨天蘇玄煜剛劈了一個五品官,嬰怒重劍還立在那五品官喪命的柱旁,“流光溢彩”。
葉無言瞥見那把一人高的長劍,不禁感歎,果然是把好劍。
劍刃熠熠,枯血好似細細入銀河,不掩寒芒,劍柄刻着繁複龍紋,生生壓制劍身戾氣,和那人意外的相得益彰。
蘇玄煜不再有昨日初見的兇煞,眼眶泛紅,沒睡醒似的眯着眼睛。
正當所有人沉默之時,禦史大夫三王爺,蘇齊孝開口了:“陛下,這位是何人?站在此處,于禮不合。”
蘇三就像一個标準古人,穩重自持,不怒自威,跟方才的蘇十三長相,真有些相近。
蘇玄煜意外地收斂些許,稍微坐正了一點,恹恹敷衍道:“皇叔,這是朕昨日求神,求來的神官,從天而降,仙骨不凡。說是能保大煊百年無恙,就算坐在這把龍椅上也不為過。”
葉無言才發現蘇玄煜比他還有信念感,鬼扯的什麼話?在自己家浴室裡蹦出來個神?
他稍微行了個禮,歉疚卻溫聲說:“在下葉無言,我初入凡塵,并非故意無禮,諸位見諒。”
“九重天仙尊蔔算卦象,大煊福澤未盡,卻隻剩三年命數,特派我來查明異象,助大煊再續百年基業。”
衆臣斂容屏氣,看向葉無言時多了幾分敬重,也有人不信,竊竊私語,堅信是這神官迷惑了皇帝。
其中,一個左右探視的身影,猶豫不決,最後還是掐了自己一把,眼神堅毅下定決心。
有一人站出來請奏:“陛下,臣有本要參,參的就是這位神官。”
葉無言訝異看他,又明白了什麼,微微發笑。
蘇玄煜嗤笑:“鄭愛卿好好說。”
鄭秀君正色開口:“剛才殿外,有一衆秀童誤闖,仆役上朝本就穢染,神官竟公然在殿前挑選秀童,倘若他真是仙君,那便私德有缺,愧為神明。倘若他欺君罔上,假扮神官,那便是死不足惜!”
蘇玄煜右手指輕叩,“嗒嗒”回聲響耳,支着下巴随意問道:“神官,此事真假?”
葉無言剛想說話,被蘇玄煜的聲音打斷。
“神官首次入朝,初見就被你抓住尾巴。怕不是你故意安排這秀童搭讪,以質疑神官的名義,埋怨朕昏庸無能、暴戾恣睢?”
葉無言:好兄弟,夠義氣。
鄭秀君雙腿打顫,兩頰通紅,一下子跪在地上,死死将腦袋埋在寬袖裡。
蘇三适時開口:“陛下,鄭大人并非這個意思。”
蘇玄煜無理取鬧:“那他是什麼意思,皇叔,我本來就不想上朝,看到他火氣更大。”
蘇三皺眉輕斥:“陛下慎言,萬不可傷了老臣的心。”
蘇玄煜擺擺手,繼續松垮坐着看戲:“鄭大人起來吧。”
鄭秀君唯唯諾諾起身,兩側寬袖被浸濕一圈,滑稽可憐。
葉無言朝百官行禮,純情無知:“在下知錯,敢問鄭大人‘秀童’是何意?我隻知道衆生平等,那幾個孩子清秀可愛,想必是在宮中清修的稚子吧?未染七情六欲,實在是通體純淨,看不出哪裡污穢。”
“至于我的身份,日後自會揭曉。我來,本就是為了鏟除邪佞,日後必會自證。”
鄭秀君磕磕絆絆,想說又不敢說:“秀童……秀童就是娈……”
一旁靜觀的丞相,海丹澤打斷:“鄭大人,言多必失。”
人盡皆知煊皇不信神,成天不務正業,拈花惹草,百官不敢怒不敢言,隻好成天燒香拜佛,祈求上天感化聖上。
未曾想,天上還真掉下來一個神官,連聖上這位神鬼不信的人都恭敬三分,那大煊複興,豈不是指日可待?
故而葉無言說出幾句,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高話,在大半的朝官心中,或多或少傾拜在他一側。
衆人崇敬之意溢于言表,對鄭秀君的冷眼更深。
吏部十二王爺,蘇齊适趕來圓場:“陛下,臣倒是有一計,近來有一則貓妖案。百姓寝食難安,怨聲載道。想來神官兼有大能,定能自證。”
葉無言凝神沉思:“在下修的是推演,但衆生互利往來,怨氣四散,朝堂上數人都沾染了邪腥,你且說來聽聽。”
蘇十二看蘇玄煜臉色,有聲有色地描述:“城北有一書生,猶愛狸貓,簡直到了癡魔地步,和貓同睡,與貓同食,土院子裡全是狸貓的痕迹。狸貓也都認主,餓了,傷了,都來尋他,那書生也都來者不拒。”
“一天夜半,書生聽到門外狸貓嚎叫,想着這蠢狸子有洞不鑽,有牆不爬,怎麼非要把他喊出去。睡意消散後,覺得不太對勁,他的貓從來不在半夜吵他。頓時吓得癱坐在榻上,聽着那凄厲叫聲,輾轉反側了一夜。”
“第二日,就看到一隻貓的屍首橫死門頭,摔了千百回,成了一攤血肉,懸在門前,滴着虐.殺紅血。”
“那書生悲憤,追悔莫及,将那貓葬在院子裡的槐樹旁,結果……”
葉無言聽得入迷,蘇玄煜擺擺手打斷他的故事:“十二皇叔,朕不愛聽鬼故事。”
蘇十二裝作沒聽見,還教導他一句:“陛下,民事也是國之要事”
“結果次日,那書生也懸于門上,青面灰舌,窒息而亡。院門房門大開,詭異至極,到處都是狸貓的屍體和血迹。鄰裡傳聞,他犯了忌諱,怪不得他父母半月前跌落小山包摔死了。惡鬼怨念深重,将他養的狸貓也抓來洩憤。”
“此後,街坊鄰居燒香拜佛,閉門不出,生怕被惡鬼上門,也怕那書生鬼魂和那惡鬼打起來,禍及鄉裡。”
蘇玄煜“哧”了一聲:“大理寺那群廢物,不去查案,把暴徒編成鬼故事了?”
蘇十二不理,繼續說:“那書生無依無靠,除去父母也沒人能托付,屍首挂了幾日,被好心人下葬。那鄉村封閉,不知道報官,直到被一個道士封門,才敢出門采買勞作。報官一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近來傳聞又起,都說是書生和惡鬼搏鬥數年,将惡鬼吞入腹中,高達七尺,集怨成鬼王,掄一把巨斧遊蕩,卻不殺人。貓在他所行街道嚎叫,巨人散去,聲音漸歇。”
蘇玄煜見他抓不住重點,實在不耐煩:“派人蹲守不就完了,非要弄得人心惶惶。愚民犯蠢,你們也傻得厲害,這點小事都辦不利落。”
蘇十二這才解釋:“陛下,那書生已經死了八年,八年前冤案複審談何容易。”
衆人膽顫,明明是青天白日,卻覺得後背發涼,寂靜一瞬。
蘇十二接着說:“一開始是沒人喪命,昨日卻死了一人,是個員外,積财甚多,肚子被剖開,置進去一塊石頭,上面刻着‘還我命來’。”
這下更沒人為亡人唏噓,隻有那位死去的五品官旁,嬰怒長劍泛着陰冷幽光,恐怖駭人。
蘇玄煜見他說完,急忙問禦史大夫三王爺:“三皇叔,你覺得派誰去查合适?”
蘇三早有所知:“臣以為葉神官去才是衆望所歸,隻怕神官不熟悉凡世法則,大理寺丞童清倒是合适,他早在大理寺下打磨多年,也是要提拔之時。”
蘇玄煜淡淡掃了一眼:“此人不在朝上?”
蘇三熟練上報:“此人官方六品,無福上朝。”
蘇玄煜坐久了活動筋骨,歪頭道:“允了。”
蘇十二插話:“神官覺得半月能否擒住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