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火,快點救火啊!”
沖天的火光彌漫在寺廟上空,帶着炙人的熱度。周圍傳來急匆匆且嘈雜的腳步聲,還帶着驚慌的叫喊。
院外不停有提着木桶交錯的身影,隻有一個白色的身影安靜地站在那裡,靜靜地望着院子裡面。
不一會兒一個侍從來到了男子身邊。
“公子,林府的人馬已經近了。”
男子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依然是望着院子。
侍從咬了咬唇,面露猶豫,“公子,您真的要這麼做嗎?萬一……”
聞言,男子的眼睫一顫,露出呵斥般的表情,“沒有萬一,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了,與其回到象州被我娘賤賣,倒不如一搏。今日若是不成,我甯願死在裡頭。”
“公子……”
“盯梢傳信的乞丐都打點好了?”
“是公子,都打點了。”
男子握緊手,似是被火光刺痛般眨了下眼睛,轉而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侍從,“春兒,我性命就交到你的手中了。”
當大火被堪堪撲滅,隻留下了餘燼時,那處偏僻無人問津的禅房隻剩下一片烏泱泱的廢墟,偶爾有幾隻烏鴉從上面掠過。在已經完全西沉的天際的映襯下顯得無比寂寥。
林阮雲趕到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
衆僧站在一旁低頭不語,周圍還彌漫着悶熱的燒焦氣味,令人隻想逃離,但在無形的壓抑之下,無一人敢挪動半步。
“大人……”
石绫幾乎癱着身體在林阮雲面前跪下。
他的臉色慘白,眼眶裡布滿了血絲,表情帶着赴死的意味,變得麻木寂然。
林阮雲死死盯着那片廢墟,“他在裡面的時候,你在哪裡?”
“奴才……”
石绫嗫喏着唇,聲音沙啞。
他跟沙彌離開後,剛到柴房就被人敲暈了,等他醒過來沙彌早已不見了蹤影。隻聽到外面傳來救火的喊聲,才急急趕過來。
想到沈蒲那張毫無防備又溫柔的臉,石绫的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他無話可說,隻是将頭重重磕下,“奴才該死,求大人賜奴才一死。”
林阮雲卻看也不看他,目光隻落在前方的被燒得隻剩下一個空架子的禅房,神情冰冷。
這時,領首的一位上了年紀的女僧上前,雙手合十道:“施主,沈施主仙魂已逝,請您節哀。”
林阮雲眯起眼眸,“将沈蒲騙走的沙彌是你這寺廟裡的吧?”
“施主息怒,那沙彌的确是我寺中僧人,是以沈施主遭此劫難,貧僧也難辭其咎,您來之前貧僧已經吩咐僧人下去搜尋,守好各處出口,定将其拿住給施主一個交代。”
林阮雲看了她一會兒,忽然道:“敢問師父法号?”
“貧僧是這座寺院的住持,法号雲夢。”
“有勞住持費心了。”
林阮雲垂下眼睫,話音一轉,“那住持可知,俗家人講落葉歸根,入土為安。”
雲夢不語。
“本相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還請住持多費心,若是人手不夠,本相這裡還有百名護衛,任憑主持調遣。”
最後的話落下,已經覆上了冷意。
雲夢頓了頓,随即便颔首,“貧僧明白了。”
正要吩咐下去,身後便傳來了窸窣的躁動聲。
“公子!公子您别吓奴才啊!”
男子的哭聲在寂靜的寺院中變得無比清晰。
雲夢率先走過去,俯身探了探男子的鼻息,随後便松了口氣般收回手。
“阿彌陀佛,這位施主方才沖進火海,貧僧還在擔心,幸好無恙,否則貧僧這寺院又要多上一條殺孽。”
話落,背後便響起林阮雲微冷的聲音。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本相不是命人送你們離開了嗎?”
春兒擡起頭,露出一張滿是淚痕的的臉。
躺在他懷中昏迷的蘇子離的臉也露了出來,他此時緊閉雙眼,白皙的臉頰被煙熏出了烏黑的痕迹,發絲也變得淩亂還有一些被燒焦了,平日的俊雅全然不見,既狼狽又可憐。
林阮雲不禁想到了沈蒲,他那麼在意自己的容貌,平日就像隻小孔雀一般愛惜打扮自己,火燒起來的時候,讓他眼睜睜看着火舌蔓延到自己身上,他又該多絕望害怕……
胸口像是被一塊巨石壓着,令她有些透不過氣。
“是,是公子這兩日心中不甯,便想着臨走前來寺廟拜一拜,想求個平安,不想這時廟中失火,又得知沈公子在裡面,我家公子救人心切這才沖了進去……”
說到這裡,春兒看了一眼蘇子離,再度哭出了聲音,“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家公子,他真的隻是想救沈公子……”
林阮雲閉了閉眼,她現在沒辦法再去深究蘇子離的目的是什麼,空氣中燒焦的氣味令她有些作嘔,強忍着不适,對身後的護衛擺了擺手,“去尋大夫過來瞧瞧。”
紅岚見狀,有些擔憂地走過來,攙扶住她,“大人,宮中來信……您要不下去歇歇,若有消息,奴才便立即告訴您。”
木桶落地,一名年輕女僧在林阮雲面前跪下,聲音隐約帶着哭腔,“大人,裡面真的什麼都沒有了,此處本就是偏院,平日鮮少有人涉足,發現起火的時候已經燒了有一會兒了,已經太晚了……”
此時夜幕降臨,已經有僧人點上了燈籠,橘紅色的光讓那片被燒得幹淨的禅院看起來有些凄涼,仿佛是在哭訴着什麼。
林阮雲倏地将手中的信紙攥緊,她閉上眼,偏過頭,像是在忍耐什麼,唇瓣微微顫動,許久才道:“罷了,将此處掩埋做冢。”
周圍傳來細微不可置信的抽氣聲。
紅岚神色複雜地看着她,“大人……”
林阮雲卻已經轉過身,背對着那片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