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城門樓牆向遠方眺望,可以清晰望見屹立在北方的一座高山,聳立入雲,峰頂被層層濃雲所籠罩,很難窺見其全貌,因此也令它多了幾分神秘。
但從山腰中偶爾傳出勻淨悠揚的鐘铎之聲,為它添了些許生氣。
循着鐘聲而去,薄薄的雲霧中一座古樸氣派的寺廟映入眼簾。與山峰上的冷清所不同的事,這裡來來往往的香客和僧人讓這裡變得格外生動與熱鬧。
在将一袋子銀兩丢入香壇中,從門口僧人手中接過香牌後,應兒看向了身邊的少年,“公子拜完咱們還是盡早回府吧,出門前大人特意交待您的,您可不要忘了……”
少年一身玉服錦衫,腰束金繡封帶,勾勒出緊緻柔韌的線條來,長發也利落地用玉冠束起,隻在鬓角出白皙的皮膚上落下幾縷碎發,如果隻靜靜站在那裡便是一位清俊的貴族公子。
聽到侍從的話,原本臉上沒什麼表情還算平靜的少年,挑了挑眉,斜睨了一眼應兒,神情瞬間變得幾分銳利和危險來。
“有時候我真懷疑你到底是我的人還是我姐姐的人。”
說完少年便擡腳邁過門檻走進了寺廟。
應兒忙不疊跟上去,“奴才當然是公子您的人。”
少年目光打量着寺廟,懶洋洋地開口:“是嗎?可我怎麼覺得你更聽我姐姐的話呢?”
應兒卻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奴才當然以公子馬首是瞻,可大人也是為了您好……”
話還未說完,少年忽然停下了腳步,打斷了他未說完的話,“都說了以我馬首是瞻,那你是不是要聽我的?”
“那是自然。”
應兒低下頭,本就比少年矮了半頭,現在變得更加低微起來。
少年卻彎下腰,勾唇一笑,貌似親切,語氣卻充滿了不耐:“那你就少管我,再啰嗦小心我把你丢在這裡自己回去!”
應兒:“……”
說完少年就站直身體,朝他伸出手,“快把我的香囊拿出來!”
應兒聽話地将手伸進衣領中,但是摸來摸去,什麼東西都沒有摸到,戰戰兢兢地擡起頭,“公,公子,香囊好像不見了……”
隻見少年胸口明顯起伏了兩下,頭頂傳來咬牙切齒的聲音,“你說什麼?”
“公,公子……”
剛一開口,衣領就被少年雙手攥住,應兒腳跟離地,身體也簌簌地顫抖起來。
“你知不知道那個香囊我繡了多久,就盼着今天呢,你居然把它弄丢了!”
少年兇狠失态的樣子引來了周圍人的側目。
跟在兩人後頭負責保護的家仆有心勸阻,但看到少年的樣子一時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眼看着少年被怒氣沖昏頭,甚至已經揚起了手,一道沉靜柔潤的聲音在混亂中響起:“請問,是你丢了東西嗎?”
少年聞聲回頭,視線中便闖入了一張清豔昳麗的臉,呼吸瞬間一窒,再一看到他手上拿着的繡着竹紋的香囊時,下意識就松了力。
他将應兒一把推開,疾步到男子跟前,一把将香囊從他手上奪過,他手指在香囊上反複撫摸着,臉上露出掩飾不住的欣喜之色,“對,沒錯,這是我的香囊!”
又摸了好幾下,将香囊收好,少年這才重新将目光落到男子身上,笑意多了些真誠,“多謝你了。”
他眯着眼打量了兩眼,見對方雖穿着素淡卻處處透着精細,肌膚細嫩得快要掐出水,一看就是将養得很好。心底忍不住開始好奇他的身份來,“敢問公子姓甚名誰?”
“奴家姓沈單字一個蒲。”
少年在腦海中過了一遍自己所知道的沈姓顯貴,卻沒有找到一個能對得上的,索性便不去想了。
隻看此人穿着也知身份不低,倒也配得上他,且又幫了他,心裡更是添了些好感,便上前親昵地挽住沈蒲,“我叫胡昀,你可以叫我阿昀,家姐現任正二品骠騎将軍,以後你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便是。”
本以為在聽到他先報明身份後,禮尚往來,沈蒲也該說明才是,但他隻是微微一笑,将手臂從胡昀手中抽開,“拾物不昧罷了,不值得一提的,胡公子的東西尋回了便好。”
而站在沈蒲身旁的沙彌也适時出聲提醒:“沈施主……”
沈蒲點了點頭,沖胡昀禮貌一笑,轉身便要走。
卻不想胡昀又再次追上,将他手臂拉住,沈蒲一回頭,便看到胡昀彎起的眉眼,笑得乖巧又狡黠,一點也不見方才的兇狠。
“沈哥哥是來上香的?那東西一點兒用都沒用,我聽說這座廟裡有一株百年菩提,可靈驗了……”
頓了頓,又湊近小聲補了一句,“特别是姻緣,我今日便是來求這個的。”
說完,少年耳垂已經微紅,沈蒲抿了抿唇,臉上閃過一抹猶豫,藏在袖中的手握緊又松開。
見狀,沙彌笑了笑,“沈施主若是想去便去吧,貧僧也知曉那菩提所在何處,也可以領兩位公子前去。”
一臉坦然平和,絲毫沒有催促的意思,令原來沈蒲一路上還有些懷疑和不安的心漸漸放松下來。
跟在沙彌身後,繞過幾間禅院後,眼前便出現了一扇半開的朱紅色的大門。
不時會從裡面走出三三兩兩的香客,守門的僧人看見他們,雙手合十行了佛禮,便退到一邊,示意幾人進去。
剛一進去,除了樹下的人群,入目便是一片紅黃交錯的顔色,黃的是菩提已經變黃的枝葉,而紅的則是祈願的綢帶與木牌。
眼前的景象,令沈蒲和胡昀臉上幾乎是同時出現了一絲怔愣。
胡昀最先回神,朝菩提樹快步走了過去,有些嫌棄地擺擺手拒絕了僧人遞上來的紅綢木牌,而是從家仆懷裡的錦盒中取出了紅錦帶和漆黑的木牌,像其他人一樣認真寫下了自己的願望。
“施主沒有什麼想寫的嗎?”
一個上了年紀的女僧走來。
聞言,沈蒲擡起頭,便看到女僧凝視着他的臉出神的樣子,他退後半步,猶豫地抿了抿唇,神色落寞,“會實現嗎?”
女僧收回視線,将紅綢木牌遞到了他面前,笑得和善,“既然來了,沈施主便也寫一些吧,便是留個念想也好。”
念想……
沈蒲将東西接過,看着手中的紅綢木牌沉默了一會兒。
當初他隻是為了來到妻主身邊,就已經賭下了一切。
現在他什麼都沒有了,卻癡心妄想能得到妻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