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六拿匕首逼他說謊,太醫不敢不聽。
直到夜裡,阿如才自夢裡驚醒,慌得喊:“阿娘!”
樊纓換了衣裳,忙接住她:“我在。我在。”
意識到是一場夢,阿如好笑推他一把:“不要臉,我夢見我阿娘,你應什麼?”
“不論你喊誰我都在,”樊纓穩穩抱着,“以後我絕不離開你半步。”
燕六實在是有事,不然不來做這煞風景的人:“咳咳,殿下,魏州節度使已經廣發檄文,朝廷冤殺其侄,他要聯合幾大節度使打上京都。”
阿如坐好了,問:“外頭如何?”
燕六躬身回話:“吊唁之人絡繹不絕,都派人盯着呢。隻是溫相差人來問過幾次殿下安危,說您醒了務必叫我們通知他。”
“通知吧,”阿如回道,“你隻管通知,看他怎麼安排。”
先前甯王在太極宮與武将們議事的時候,這溫家老頭稱病不來,甯王一死,他倒召齊了三省官員,一起在延英殿等阿如。
阿如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推辭不肯往前站。溫濟朗聲道:“您乃聖上親封定國公主,又以親王身份領涼州都督一職,該往前坐。如今王爺喪儀未完,外頭那些個亂臣賊子便耐不住要造反,今日齊聚延英殿就是要商量出個應對的辦法來。”
阿如心裡冷笑,說到底他們害怕的是阿如手下那如狼似虎的漠北兵。
燕方綏也在,身邊還有位更清瘦的中年男人,與他有三分相似。
阿如猜出是誰,仍是悲戚戚走到最前面:“諸位宰相,田越傷我父命,此仇不能不報。隻是如今無人替我做主,好在京都惡賊已除,就請聖人回銮主持大局吧?”
隻這一句,在座的表情可謂精彩紛呈。
他們中有一半都是選了甯王的,小皇帝若真回來還能有他們好果子吃?
而且,他們要打破朝堂之上曹氏掌權的格局,也必須阻止曹氏回來。
聽了一圈,大緻有兩種意見:一是聖人可回,曹氏罪惡昭彰,該打入冷宮;二是京都尚不安穩,聖人回來并不安全,不如等誅殺盡魏州叛軍再說。
還有一個應該無條件迎回聖人的聲音,因太過微弱已經淹沒在人群裡。
阿如留心看着,隻有燕方綏燕方質兄弟不說話。
“二位将軍,”阿如先打破僵局,問,“不知二位将軍什麼意見?”
燕方質更内斂一些,燕方綏便攬過這個發言的活兒:“溫相,公主,諸位,我認為現在最重要的不是讨論聖人該不該回銮,而是全力反擊叛軍。隻有将院子掃幹淨了,才好請大人們回家。”
這亦是第二種意見,隻是含蓄了些。
跟他兄弟倆的處事風格一模一樣。
阿如垂眸沒回話,溫相便接過來:“将軍所言甚是,如今該一心反擊叛軍。隻是幾位将軍接連橫死,該派哪一位前去平叛呢?”
衆人又都望向阿如。
心裡難免升起一股冷笑:那些善帶兵的不都被你們迫害得毫無退路了麼?又來問誰!
“漠北的兵斷然是不行的!”阿如也不客氣,她才不去做這炮灰,“這一去斷然是要駐兵在河陽,漠北人擅騎馬,打不得水戰。且河東多山多河,馬也跑不起來,反而沒了優勢。”
這是實話,但卻不是在座的想聽到的話。一時間都沉默不語。
倒是一直不說話的燕方質走了出來:“諸位,公主所說亦是實情,俗話說一衣帶水,最善與魏州之兵對戰的其實就是他們的同盟。何不派一長者前去勸降魏州同盟,隻要盟約瓦解,單一個魏州其實不足為慮。”
衆人又都看向溫濟。
他的确是經曆三朝的元老,可畢竟高齡,怎麼開口叫他去涉險?
且他雖表面中立,其實是站在甯王這邊,難保臨陣倒戈。
阿如斟酌片刻,覺得并不妥當。
才要反駁,就見溫相身後閃過一人,自報家門:“戶部崔毅見過公主。私以為此計可行,不費刀兵而退敵乃是上善之功,隻是如今朝上人才凋敝,何必拘泥舊制,更應該提拔年輕有為的才俊。況且若請老師去,實在年邁難以成行,若請别人去,又無足夠的份量。須得近日立下軍功,力挽狂瀾之人方可壓制魏州。”
衆人又齊齊看向阿如。
阿如屬實是想笑。
這個崔毅掌管戶部十多年,原就是溫濟的學生,為官又是他的嫡系,一句話将溫濟摘出去不說,還将阿如重推回風口浪尖上。
而且勸降這種事,曆來就沒有好下場。他們是要以此将阿如踢出京都權力圈子,畢竟她手握漠北大軍不可撼動,但凡派出去勸降不成被人殺了,還免他們留下兔死狗烹的口實。
冷冷一眼看向提出這條建議的燕方質,阿如笑着問:“使君有此建議,想必已有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