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隔壁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裴臨典,我還以為你有多厲害,沒想到你也被抓進來了?”
裴臨典聞聲看去,笑道:“燕衡?你怎麼會在這?還有我可不是被抓進來的,我是自己想進來的。”
燕衡怒道:“你以身試險我不管,但我徒兒怎麼了?你對她做了什麼?為何躺在那昏迷不醒?”
裴臨典淡淡道:“我能對她做什麼?你有功夫在這質問我,不如去問問右教的柳公子?”
“柳公子?你是說柳引?”燕衡疑惑。
“你知道他?如果我沒猜錯,飄棠月的毒便是他下的。”裴臨典看着他饒有興趣:“倒是你,堂堂左教大護法,怎麼被你們妖族右教關進大牢裡了?”
燕衡握住鐵欄冷哼道:“我是被他偷襲的!若非如此,我怎會被他柳緒小兒關到牢裡?這兩個姓柳的,待小爺我出去,一個也不會放過!”
裴臨典笑了笑不曾搭話,轉而問道:“那柳引究竟是什麼來曆?”
燕衡沉默片刻,低聲道:“他是柳緒的私生子,生母不詳,約莫着是人族,除了柳緒無人知曉她的身份。柳引曾被一隻魅所惑,差點丢了性命。柳緒費盡心思才将他救回。多年前,他便已離開了右教,我便也未曾再見到過他了。”
裴臨典将在墳場,小院發生的事情一一告知:“……他要殺我們。”
燕衡扶額歎息:“那孩子本性純良,與他那個狠辣的爹全然不同,如今卻變得如此……或許是被那魅影響了。”
裴臨典若有所思:“也不一定……看來,事情比我想象的還要複雜。”
想當初,燕衡最後一次見到柳引時,他正被那隻魅迷得神魂颠倒,死活非要與她在一起,甚至不惜以命相搏。
柳緒被他那乖乖兒子氣得幾乎吐血來,可畢竟,他柳緒是個心狠手辣的主,二話不說便不知從何處尋來了殺魅之法,布下殺陣,誓要将那魅灰飛煙滅,替他兒掃清孽障。
幸而,就在陣法即将完成的最後一刻,柳引匆匆趕到,拼盡全力阻止。
柳引用盡全部妖力,這才堪堪保住她一絲魂魄。
可那時的柳引也不過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郎,妖力淺薄,又能有多少修為。
能保住她的魂魄不散,已是他傾盡全力的結果了。
後來,柳引翻遍了妖族古籍,日夜不辍,終于在一卷殘破的典籍中找到了一門古老的法術——引魂法。此法可将他人魂魄引入己身,使二人共存一體,共享生死。
柳引大喜,毫不猶豫的便将魅的魂魄引入自己身體上。
魅沒有消失,與他合二為一。
引魂法的副作用,便是容貌不會再變化。往後餘生,他的容貌便依舊會停留在那年那個十五歲少年青澀稚嫩的模樣。
可柳引卻大喜過望,毫不猶豫地便将魅的魂魄引入自己體内。
因此,魅并未消失,而是與他合二為一,共存于柳引體内。
然而,引魂法的副作用也随之而來——他的容貌永遠的停留在了他十五歲的青澀稚嫩的時候,再無變化。
此後的幾年,他的面容始終如少年般純淨,仿佛時光在他臉上停滞不前。
而柳引又為何會離開右教呢?
原是當年在右教時,每逢黑夜,柳引便會化身為嗜殺的怪物,在城中肆虐,見妖殺妖,見人殺人,毫不留情。
城中妖族怨聲載道,積怨已深,紛紛上書,要求柳緒嚴懲柳引,将這個怪物殺之為快。
然而,柳緒卻始終未曾出手,甚至隐隐有些縱容之意。對其他妖族子民不管不顧。
但柳引卻難以接受自己親手殺害了從小在右教中一同長大的妖族夥伴,又擔憂自己體内魅的事情暴露于衆,為了隐藏這個秘密,便自行離開了右教,獨自隐居在那座偏僻的小木屋中,與世隔絕。
可他可以不殺妖,但他又如何能控制的了體内洶湧澎湃的魔獸呢?
魅長時間不殺妖吸血,逐漸的便會變得虛弱不堪,甚至最嚴重的時候,在夜晚中也無法控制的了柳引的軀體。
柳引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體内另一個魂魄在逐漸凋零,逐漸失去生機,他怕了。
他已經差一點就失去了她,他無法接受自己再次失去自己最愛的人,失去魅會使他發瘋。
為此,他不惜化身為披着羊皮的狼,引誘不少活生生的妖族,供魅吸食,以維持她的生機。
然而,魅殺的妖越多,柳引心中的愧疚便如潮水般湧來,直到再也無法抵擋的住。
便替每一個被魅殺死的妖或人立起了墳。
他聽聞人族有寺廟,隻要虔誠跪拜神仙,許下心願,神仙便會替他消災解難。
于是,他順着山路,一步一叩首,爬過三千階梯,心中唯有一願。
高大的佛像下,少年額頭鮮血淋漓,卻毫無懼色。他雙手合十,閉目誠心祈願:
“神仙大人,小妖别無所求,今生今世,唯有一願,魅所造下的所有殺孽,所以業果,均由我一人承擔。隻盼來世,能讓她投胎到人族,做妖太苦,做魅……更苦。”
話音落下,少年再次俯身,額頭重重磕在冰冷堅硬的石闆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