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亥年春三月,有新燕入京邑。
滿城楊柳絮,金榜題名時。
“一甲第三——祝澤世!”
“這人誰啊?起這般名字也不怕念出來把舌頭閃了,”有一看榜學子暗自嘀咕了兩句,随後提高聲量問周圍人:“可有兄台知道此人?”
“我看要小心舌頭的人是你,竟有膽子非議聖上賜的名。”
“你說是就是了?你誰……”這學子反駁的聲音在轉頭見着沈非複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沈非複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那人就一溜煙消失在人群裡,速度堪比夜半見鬼。
“罷了罷了,日後總歸是要在同一個屋檐下。”沈姓兇鬼歎到。
看榜的學子多如過江之鲫,沈非複好不容易從其中擠出來,臨了還被人踩了一腳。
一擡眼,對面茶樓上的祝澤世正一臉嫌棄地打量着他。
“一大早就說要幫我看榜,我還真以為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給你照出菩薩心了。”祝澤世說話間意味深長地看着落座在對面的沈非複,不經意“啧”了一聲。
“菩薩心和找人又不沖突,你要是不滿意就自己下去擠人堆裡看。”
“是是是,您勞苦功高,敢問沈大人那榜上可有小女子名姓?”
祝澤世高中的消息昨日就已經傳回祝府,不過難得沈非複獻殷勤,祝澤世便裝作不知,想看看他在打什麼算盤。
“少陰陽怪氣,祝探花。”
“不與你貧嘴了,我問你,方才在下面與你說話那人可是孟家的小少爺孟覺醒?”
“這麼遠你也能看見?”沈非複說着就想站起身往窗外看。
“它的功勞,”祝澤世把手中的銅管放在面前的茶案上,繼續說:“取以遠視,無遐不到,可喚作千裡鏡,你日後查案或許能用上。”
沈非複湊近細細端詳着這叫做千裡鏡的玩意兒,拿起前還試探問到:“這算是謝師禮?”
沈非複雖已在臨安府任職三年有餘,但他十六歲詩成得袍,高步通衢,如今還不及弱冠。
祝澤世不可能僅憑他指導過自己的課業,就将眼前這個與自己隻有三歲之差的人認作師父。
故而祝澤世丢了一個白眼給他。
“不是特意送你的,隻是讓你試用,有不便之處就及時告訴我。”
沈非複一邊研究着千裡鏡一邊問:“站在此處就能看清榜上的字,甚是方便,如何制作的?”
“古有削冰令圓聚日生火①,今同理可得千裡鏡。我可警告你,世間僅此一支,在我造出第二支前務必珍惜。”
是不是僅此一支沈非複不清楚,但銅管兩端的琉璃片清透如水②,一看就價值不菲,沈非複不是不識貨的,聞言連聲應答。
“大理寺的調令約莫一個月後到,你當真不告訴孟覺醒?”
“我什麼身份,怎麼敢去管孟家的小少爺,”沈非複收起千裡鏡,接着話音一轉:“不說他了,今日該恭喜你高中,這份名帖或許能幫你在宮中站住腳,權當賀禮。”
名帖展開,可畏群“賢”畢至,朝中各部的人都有。
“若是用上這名帖,孟家定會遭難,你……”話堵在祝澤世嗓子眼裡,說不出來。
鮮少有人知道臨安府的鐵面判官沈非複才是孟家的真少爺,個中曲折,祝澤世也不好多說,隻是等着沈非複的回答。
對面的人充耳不聞,将杯中的茶一飲而盡後問祝澤世有何打算。
祝澤世搖了搖頭,表示前路莫。
随後她笑道:“你聽,下面已經有人在議論我了。”
“郡主莫不是要像三年前那叫陸什麼的一樣想要科舉入仕?”
“誰知道她湊什麼熱鬧,要與我們這些人争一個探花郎的名頭。”
“不會吧,聽聞她與戚世子的婚期将近,成婚前還入朝抛頭露面成何體統?”
“聖上是人親舅舅,是你能比的嗎?聖上三年前頒布诏令準許女子入朝為官,保不準就是專為她頒的。我看呀,這榜上探花也是名不符實。”
“當年陸朝槿一事鬧得沸沸揚揚,不頒诏令怕是平不了事,可女子為官到底荒唐。”
“……”
三年前入仕的陸朝槿被安排去翰林院編寫卷宗,至今未有調動。
祝澤世聽着樓下人言,覺得自己應該也和她差不多,入仕容易,但想抓到實權實在是難上加難。
“這些人明面上不敢說什麼過分的話,但把自家門一關,他們就是青天判官,誰知道過兩日會從宅院裡傳出什麼來。”
祝澤世還是會感歎人言可畏,無論什麼時代,它都是殺人的利器。
“難道你還真能把他們的話聽進去了不成?”
“自是不能,他們說的這些遠不及你當年謠傳我害兄長殺主母那麼歹毒。”
聽者尴尬一笑,沒有接話。
“此事已過,你不必自責。不過有一事确實該早做打算了,你也得替我想想。”
“什麼事?”
“和戚行宣的婚事,我想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