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熊貓确實是公的嗎?”
蟬鳴裹着黏稠的尾音在空氣裡震顫。
說着話的兩人一起轉頭,發現這場争執的始作俑者正用手肘支着木質窗框,發絲在歪頭時垂落幾縷,将晃着碎光的琥珀色眼眸半掩在睫毛投下的陰影裡。
那雙眼瞳總是太過清透,讓人想起初春溪澗裡被陽光穿透的淺灘,粼粼波光中能清晰看見每塊鵝卵石如何改變水紋走向。
她總被這汪清泉般的眸光迷惑,忘記對方眼波下的本性,分明是與五條悟如出一轍的惡劣。
真希率先回過神,“反正下次這種事别叫我了。”
少女扛着咒具揚長而去,藏青色裙擺的弧度清晰利落。
五條悟走近窗邊,彎下身子,湊近櫻,“哇,這麼能睡啊?昨晚回去也不是很晚吧,到底是年輕人啊,老師可睡不了這麼久。”
“你叫我什麼事?”
櫻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問道。
五條悟卻沒回答,轉而用指尖撩起了眼部的繃帶,蒼藍瞳色自織物邊緣滲出,像是極光跌碎在冰川棱面流轉的冷光。
真漂亮啊。
櫻凝視着那雙眼睛,盤算着能否挖下來,大不了用術式給他再長上一雙就是了。
蒼藍色的虹膜倒映着少女鎖骨下方從未直視過的區域,被松垮的襦袢虛掩着的咒印,或許是因為主人已經蘇醒過來的原因,此刻那些符紋正流轉着咒力,在雪色肌理上蜿蜒出詭谲的圖騰。
對常人來說是難以捕捉的幽微變化。
在六眼的絕對解析裡,卻似有人持着閃亮亮的熒光筆在她心口篆刻羅馬銘文,每個筆觸都帶着無法忽視的亮色。
“這個就是小櫻可以使用兩面宿傩咒術的原因嘛?”
五條悟明知故問地拖長尾音,銀睫微顫,正撞進那雙毫不遮掩的眼眸裡。
欣賞,喜歡,癡迷。
總而言之都是些很粘稠的感情,像是詛咒一樣。
他見過無數這樣湧動的暗潮,卻從未有人将這般露骨的渴望赤裸直白的寫在臉上,似乎連呼吸都烙着「想要」的印記。
五條悟頓了頓,啼笑皆非的給了她一個爆栗,“喂——該不會在想着怎麼把老師的眼睛挖出來這種邪惡的事吧?”
櫻揉揉額角,翻了個白眼:“不行嗎?都是有反轉術式的人,挖出來再長就是了。”
“當——然不行啦!”
“你來找我到底幹嘛?”
“呀嘞呀嘞,差點就忘了!”
五條悟指尖輕敲太陽穴,唇角弧度驟然上揚,銀白睫羽在空氣中劃出細碎的流光:“是來告訴小櫻,老師要擔任一年級的班主任了哦~之後說不定會像天元大人那樣,整天泡在學校裡呢。要是想和老師......”
“我要留級。”
櫻斬釘截鐵的打斷了他。
“哈?”
五條悟倏然前傾,喉間溢出氣音笑聲:“看來最近真的有好好翻字典呢,連'留級'這種生僻詞都挖出來了。這麼想跟老師待在一起嗎?”
櫻不理會他的胡話,再次重複着:“我要留級。”
“嘛,嘛,明白了明白了~”他忽然張開雙臂撐住窗框,将少女籠罩在滿是他氣息的陰影裡,“這個年紀的小朋友總是愛鬧脾氣。留級許可可以蓋章,不過呢......”
“你的條件。”
櫻擡頭直視他,兩雙明亮的眼眸對視着,恍若潮水撞上冰川,碎冰裹挾着虹色微光墜入深藍,在瞳孔深處漾開層層光渦。
“來跟老師定下束縛吧,”陽光從穹頂傾瀉在他微卷的銀發上,眼底流轉着狡黠的碎光。“保證小櫻絕——對不會對一年級的學生們出手哦。”
他晃了晃懸在半空的小拇指,孩童般晃着指尖,咒力在空氣裡劃出細碎星芒。
櫻有些意外,“隻要一年級嗎?我還以為會說出什麼不可以濫殺無辜一類的沒用的話呢。 ”
“诶——?”
五條悟忽然俯身湊近,蒼藍六眼倒映着少女精緻的眉眼,屈指彈落袖口不存在的灰塵,“老師在你心裡是這麼古闆的形象嗎?”
他歪着頭拖長尾音,“那種無理取鬧的束縛,我才不會提呢——畢竟『無辜』的評判标準......要是小櫻覺得這世上根本不存在無辜之人,老師豈不是虧大了?”
“你倒是精明。”
櫻從鼻腔裡溢出一聲冷笑,“隻是想太多罷了,隻要那些小崽子别來煩我——誰會特意伸腳碾死路邊的蝼蟻?”
少女分明也還是個小朋友的樣子,卻稱呼别人為小崽子呢。
五條悟唇角漾起弧度,“來,定束縛吧。”
————
“我們今天是要做什麼?”
暖烘烘的春陽透過玻璃斜照進來,在課桌上流淌成金色的蜂蜜。
虎杖悠仁轉着鉛筆,筆尖在手中筆記本的空白處戳出小洞,望向身側那位總是抱臂倚窗的新同期。
“聽說是要去接第三位學生。”
伏黑惠垂眸凝視窗外,淡淡說道。
“诶?要一個一個接嗎?那豈不是要接很久。”
少年哀嚎一聲,猛地直起背,課椅在地面劃出短促的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