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樓頂坐到發絲幹透,櫻才回到了卧室,安然睡下。
然而視野卻并不似她想的那樣,再睜眼便是被清晨的陽光映亮的屋頂,取而代之的是陰森的血色月輪,遍地殘骸,森森白骨鋪陳一地,稍一挪動便是骨骼碎裂的咔嚓咔嚓的聲音。
清脆又滲人。
這樣的景象,對她來說實在太過熟悉。
櫻猛地擡起頭,和端坐于白骨壘成的王座之上的人對上目光——雖然他上半身都隐沒于暗色,隻露出了熟悉的白色和服,但櫻怎麼會認不出?
“宿傩大人!”
少女面露欣喜之色,如乳燕投林般飛奔而去,赤裸的雙足被尖利的骨骼刮破,烙下一個個殷紅的腳印,恰如他們初見那日,好似每一步都能開出逆轉時間的嬌豔花朵。
兩面宿傩微微眯起眼睛,任由她撲過來,伏在自己膝上,指節捏住她白皙的下颌,力氣之大,以至于烙下了兩個深邃的指印。
“真是許久不見了,櫻。”
“是啊,以後再也不會分開了,櫻會一直守在大人身邊。”
雖然大人的樣貌看起來有些許改變,更像是那個容器的樣子,但氣息還是熟悉的氣息。
少女依戀的把面容貼在他粗糙,還有些冰冷的掌心。
“是嗎?”
兩面宿傩摩挲着她的面龐,垂下的眼眸猩紅猙獰,“就算我殺掉那個礙事的五條?”
“當然。”櫻毫不猶豫,“大人如果厭煩,櫻願意為大人效勞。”
“哼。”兩面宿傩輕哼一聲,說不出的嘲弄,“你來殺?怎麼殺?在月色下擁抱時,捅穿那家夥的心口嗎?”
櫻擡起頭,月光在眸中碎成星子,清淩淩的看進他眼底,“今晚的事,大人看到了嗎?櫻記得的,我不會随意被其他人觸碰,我的一切,都隻屬于大人。”
“你知道就好。”
兩面宿傩猩紅的瞳仁毫無波動,指尖驟然掐住她後頸,“我厭惡所有物被人觸碰。”
少女餍足地彎起眼眸,潮濕的唇虔誠地貼上他冰冷的指節,"大人不開心了嗎?要怎麼辦呢?挖出他的眼睛嗎?六眼藍的那麼好看,挖出來一定比露珠還透亮。"
尾音裹着蜜糖般的戰栗,在血腥氣裡綻開細小的梨渦。
兩面宿傩的掌心從後頸撫摸到脆弱纖細的脖子,上下摩挲着,似乎在衡量用幾分力氣能把它扭斷。
“憑你?”
“當然是大人來啦,櫻要是打得過,現在已經捧着那對眼珠子跟大人獻寶了。”
眼前的詛咒之軀如霜峰矗立,櫻需得要攀附着他寬闊的臂膀才能觸及面容。
足尖蹬開森森白骨,少女的腰身如弓弦繃緊,熟練又大膽的将雙腿纏上他的腰腹,雪色裙裾如流雲般曳動,幾乎要與她凝脂似的肌膚融作一處。
兩面宿傩用掌心托住那截不老實的小腿,粗粝的咒紋摩挲過透着粉的足踝,她腳腕上的細鍊在冰冷的手掌中叮當搖曳。
他屈指勾住冰涼的環扣,咒力撫過處,白骨劃出的血痕化作绯櫻消散。
冷寂的領域忽然沁入久違的溫軟,兩面宿傩猩紅的眼睑半阖,任由大膽的人類少女小狗一般在頸窩亂蹭。
櫻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蜷縮着,向四周張望。
除了森然聳立的神龛虛影,兩面宿傩所在的王座幾乎位于領域的最高處,放眼俯瞰之下,幾乎所有的一切都能收進眼底,但要櫻說實在也沒什麼好看的,除了白骨就是白骨,在猩紅陰沉的天幕下閃爍着冷光,不遠處的骨山夾縫中還有一眼看起來冷冰冰的小水泉,倒映着永不消散,也不會有陰晴圓缺的月亮。
宿傩大人……就是在這片荒蕪裡,與千年孤寂的時光無聲對峙嗎?
“這裡是大人的領域嗎?”
櫻把頭靠在他胸膛處,指尖沿着肌理溝壑蜿蜒而下,挑開那截黑色的腰封,引誘下腹獠牙開合的另一張嘴追逐着她的手指,在即将咬合的瞬間又靈巧抽離,像是在逗弄饑腸辘辘的野獸。
高大的詛咒輕哼一聲,懶洋洋的撥弄着她的發絲,暗紅瞳仁倒映着懷中人柔和的眉目,沒有回答這顯而易見的問題。
雖然兩面宿傩的态度看起來頗為冷漠,但肚子上那張嘴實在堪稱熱情,将自己唇前的手指咬住就不松口,白皙的指節滲出了血絲後,就用舌頭卷走吞下,直至将瑩白的指節染成绯色,仍用齒尖厮磨着不肯松口。
“是我隻要睡着了就可以來這裡找大人嗎?”
櫻锲而不舍的追問着。
蠢貨。
已經刻下了靈魂印記這麼久,卻還沒能窺見靈魂的門徑嗎?
兩面宿傩喉間逸出一聲嗤笑,猩紅眼尾斜睨着蜷在肩頭的少女。她仰起臉時眼瞳裡盛着月光,倒映着他略顯猙獰的輪廓,這般灼灼發亮的眼睛,倒叫他舌尖的譏諷在齒列間轉了個彎,最終化作半聲碾碎的歎息。
本就不是什麼聰明東西。
留她在身邊,也從來不是因為她多麼聰明,機靈,亦或在咒術上有無與倫比的天賦,提起那些,曾經被他殺掉的萬亦或者羂索、天元,都要比這蠢貨強上不少。
可這世間最難得的,恰是連妄念都不會滋生的純粹愚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