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造成此次騷亂的人移交證據後,從偏門摸出,遙遙看着安全部大門口紅藍交錯的爆閃燈光,一不小心對視了一眼,不知道誰先忍不住,一齊哈哈哈笑了出來。
兩人邊跑邊笑,景末忽然笑岔氣肺部一抽,彎着腰咳的驚天動地,殷毋變了臉色,輕拍着景末的背。
“幹的好。”景末擡起頭,眼周薄紅眼瞳沁淚,朦胧的月光照在他臉上,本該是破碎唯美的畫面,生生被他眼中的狡黠靈動破壞,卻又成了另一番美景。“早就看他不順眼了。”景末出了口惡氣,得意之色不顯得膚淺,反而顯得他更為鮮活。
“我以為你會先問走私祁森合金的事。”殷毋有些忐忑,扶着景末後背的手微微顫抖,沁出一層薄汗。
他檢測出祁森合金時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東西是禁品,開采權隻掌握在帝冥、花亞兩顆星球的領導人手裡,并且此物儲量極少不可再生,每一筆與别星球的交易都詳細記錄在冊。目前祁森合金隻在遙遠的太陽系檢測到,怎麼會……出現在一個星盜窩裡。
聯想到那些先進軍火和設備,豢養畫姿會不會隻是幌子,用來掩蓋更大的陰謀……殷毋背後發涼,不敢深究,強迫自己窩窩囊囊地忘記這些。
可是再多的理由都如此蒼白孱弱,他終究還是隐瞞了景末,愧對于他對他的坦白與赤誠。
“沒和我講總有你的道理啊,你也有自己的考量,我不怪你。”景末一筆帶過,向天吹了聲流氓哨,眼中笑意淡去,隐态96徐徐降落,撿回了路上兩個被十二月寒風吹的面皮疼的青年。
殷毋揣着點小心思,抿着嘴直讨好腼腆地笑,帶着詢問的語氣說:“景哥你餓了嗎,咱們回去先吃東西吧。這個點05在充電,我給你做宵夜好不好?”
殷毋不提景末幾乎都忘了這茬了,從救援星艦上離開後,他米水未進,奔波了三顆星球,處理了那麼多事,緊繃的神經這會松下來了,饑餓感占據主導。把副駕駛位的皮質座椅放低躺下,景末懶洋洋的,“好。”
殷毋笑的更甜了,強迫自己轉過腦袋專心看路。
96與A03并排停着,一黑一白姿态強硬不失美感,景末從96上一躍而下,A03閃了兩下照探燈,既像是歡迎,又像是表達不滿。
誰知二人剛準備乘電梯,03接到一條通訊,“主人,院長讓您去他那兒一趟。”
“義父有沒有講去多久。”
“……沒,分析語氣和單個詞語停頓時間,我覺得促膝長談沒跑了。”03中肯回答。
得,吃不到小毋做的宵夜了,抱歉地看他一眼,殷毋迅速整理好失落的情緒,懂事地說:“景哥你去吧。”
“行,不用給我留門。”
景末經過繁瑣的身份驗核,終于站在周野甯公寓的門前,手還沒碰到門把,那扇門就自己彈開了一條小縫。“義父,我進來了?”
“進來。”
客廳裡沒人,景末摸進廚房打算取兩支營養液墊墊肚子,冰箱空空如也,案台上倒是放了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面。賣相一般,隻能說是可以下咽,一看就是周野甯親自做的。
景末吸溜着面條,看周野甯的客廳過分簡潔,絲毫沒有家的感覺,倒像是一件豪華酒店,幾個上鎖的房間都存着國家機密,景末從來沒進去過,哪怕站在門外也能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迫。
周野甯卧室門開着,景末放輕腳步走了進去,昏黃床頭燈柔和了男人堅毅的面龐,沒有發膠固定的發絲柔軟垂下,顯出幾分溫柔,常年親臨戰場絞殺異族,都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但歲月比敵人兇悍,盡管身體還未衰老,景末總覺得他不複以往。至于變了哪兒 ,景末也說不上來。
“小末,到我這兒來。”
聽話地走過去坐在床邊,景末腰上被一股大力锢住,周野甯把他拉到床上,被子蓋住下半截身體。
“義父那碗面好好吃啊,你的機器人做飯都快趕上05了。”景末餘光瞥見一動不動的男人,隻是嘴角壓不住地上翹了一瞬間。
順勢靠在男人寬厚的肩膀上,景末看到了他腿上放着的相冊,上面的全都是自己。
從12歲被撿回來開始,黑發黑眼的景末,縮在被窩裡警惕示威的景末,不想去學校撒潑打滾的景末,訓練室裡汗流浃背卻咬着牙神情狂熱的景末。
周野甯好像比03更熱衷于記錄他的成長軌迹。
景末下巴擡起來一點,蹭了蹭義父的側臉,周野甯專注地看着照片上一點點變化的青年,指尖觸到塑封膜,好像要隔着時間觸碰尚且稚嫩的小小景末。
這間卧室裡陳設沒有外面那麼冷清嚴肅,昂貴的絲綢窗簾下邊繪滿了彩色塗鴉,辦公桌上盡是些稀奇古怪醜了吧唧的小擺件,桌腿上的貼紙都已經泛黃,卻沒被潔癖且強迫症的主人撕下。
好像周野甯的私人空間并不屬于他自己,而是被一個叫景末的人塞滿了每一個角落。
他并沒有感到放松,反而一種不安愈演愈烈,在周野甯将照片翻到最後一頁時,景末終于忍不住了,試探地問:“義父,你怎麼不說話?是因為裴山的事嗎。”
景末歪着頭,妄圖從周野甯臉上捕捉到細微的表情變化。
“與他無關,如果你真的受不了他,我有法子讓他從那個位置上滾下來,你和三殿下兩個小孩,沒有必要摻和到這些事裡,惹一身麻煩。”周野甯合上相冊。
“這些事你出面也不好,免得那些牙尖嘴利的老家夥說你手伸的長,他們自以為高人一等,合起夥來排斥你,對陛下也不好交代。但我就不一樣了,我隻是一個學生,而且他走私祁森合金證據确鑿,跑不掉也賴不掉。”
周野甯轉頭彈了下景末的腦門,力道不小,“你們兩個怎麼有膽子不帶武器,不帶随從,就進裴山的辦公室?嗯?裴家心狠手辣,裴山也是個笑面蛇蠍,父姓裴母姓李,四大家族占了兩個。”
“哎呀,反正我已經做了嘛,況且真出事了義父會保護我的,對不對?”景末頂着被彈紅的腦門,抱着周野甯手臂晃啊晃,眼睛眨巴眨巴,夾着嗓子撒嬌。
周野甯太吃這一套了,“不講這個了,後續我來處理。你去了盡噩?”
提起這個就來氣,“都是屠龍的錯,我和小……三皇子簡直無妄之災!”
“沒受傷就好,确實是他們出了纰漏,該罰。”
“啊,算了吧?”周野甯的手段景末還是清楚的,用上罰這個字眼,恐怕就沒那麼容易善了,“也不是他們的錯,聞焰和他隊員人挺好的……其實說到底還是白枭的錯!他那個破機器明顯不合格!”
“行,給你出氣。”
嘻嘻,景末露出邪惡得逞微笑,牙齒磨的咯咯作響,腦袋忽然被被摸了摸,他立馬擡頭做出一副乖巧樣,變臉之迅速把周野甯都逗笑了。
感覺腦袋上的力道忽然加重,“還有一件事,我本不該多言的。”
“沒事義父你講。”都幫他收拾白枭了,景末也樂意多聽周野甯唠叨幾句,還沉浸在看白枭吃癟的美好幻想裡,耳邊冷不丁聽到周野甯的話。
“你和三殿下去看了玫瑰海?”
景末一個激靈。
“你還送了他一架星艦?”
景末腦子飛速旋轉。
“星艦還是你親自設計鑄造的?”
景末無話可說,又想撒嬌蒙混過去。
可他的表情都寫在臉上,周野甯眼底的溫度降了些,還是端着長輩的氣度。戰場和政場上殺伐果斷雷厲風行的帝軍院院長,此刻露出苦惱的神情,斟酌了好久,才别扭又燙嘴似的說:“交友真誠大方是好事,但是,但是……你們走的也太近了吧。”
“我們不是終身綁定的隊友嘛,近一點也沒事吧?”景末含糊其辭,越說越小聲。他可沒忘記剛組隊時自己對周野甯拍胸脯保證隻做挂名隊友,絕不越雷池半步,現在不僅處處關照殷毋,還大有私定終身抛棄憂愁老父甚至連私奔工具都準備好之勢……
等等!他送星艦時也沒想到這一層啊!景末瞳孔地震,要說人不能提前發誓呢!
“你和我說實話,小末,你是不是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