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部北門處,兩個充作門面聊勝于無的警衛打着哈欠,眼淚模糊了視野,隻是眨了眨眼,面前就多了一架通體漆黑的氣派星艦。
警衛:“!”
這東西出現怎麼沒聲兒?
景末風風火火從96上跳下來向安全部北門沖,殷毋拎着重新蒙着面的倫薩緊随其後。警衛兩人面面相觑,随後快速反應過來,槍口對着景末,厲聲警告:“抱歉先生,你沒有權限進入……”
“邊兒去别擋路。”03的高級權限已然打開大門,一聲頑劣甜膩卻不知所在的機械音讓兩人渾身一震,手裡的槍都不知道指哪兒。
“安全人人抓,幸福千萬家。歡迎光臨,先生三位。”頭頂大喇叭熱情迎接,刻闆機械音播報得大聲極了,在空曠的樓道震起層層回音。
因為系統未發出警報,警衛也不再攔人,放他們進去,但還是有些疑惑地抓抓後腦勺,記得今日沒有要走北門的訪客啊。
安全部是繼軍部之後事務最冗雜繁多的部門,七拐八繞走到大廳,大廳裡來來往往四處都是捧着光屏或紙質宗卷的打工人,個個忙的腳不點地,與景末有過一面之緣的秘書小姐踩着高跟鞋抱着一個爆滿的盒子,并一疊資料抗在肩上壓在腮下,走起來腳下生風絲毫不見狼狽。
記憶力超群的秘書小姐隻一眼就看到兩個不在訪客名單上的不速之客,快步走向皺着眉穿行于人潮的景末。
秘書小姐臉上的微笑如春風拂面,與大廳其他人濃重的怨氣截然不同,她攔下景末,柔聲道:“先生,請問有什麼能幫到你的?”
“我找安全部部長,就裴山。”
秘書小姐的微笑卡了一瞬,“他辦公室又搬到哪一層了?”景末兀自思索,秘書小姐斟酌片刻,禮貌地說:“若非陛下召見或重大安全事故,部長不進行任何私人會面,希望您理解。”
“重大安全事故?有啊。”
“……可是我這邊并沒有接到任何通知。”
“嗐,我這不就來找事了?”景末大方笑笑,眼尖地一把接住從她肩上滑落的資料,重新放回原位,在秘書小姐怔怔的眼神中擺擺手離開了。
聊這麼幾句的時間,足夠03找到那老家夥的位置。“主人,安全部部長在七樓甲13号房。”
電梯彈開,景末長腿邁出,走了幾步後停在那扇普通的門前,握住冰涼的門把手,沒有輸入特定指紋,光滑的牆壁上本應彈出重型激光炮威懾來犯者。此刻卻靜悄悄一片,好似一堵再普通不過的牆,鎖眼處卻忽然閃過一道綠光。
這間房已然被03入侵,裡面的人也不可能從窗口或是其他地方逃離。這扇門在此刻,隻向景末一個人敞開。
門開了,寒氣撲面而來,景末邁開一步踩進了松軟的……雪裡?
屋内屋外簡直就是割裂的兩個世界,屋外就是平平無奇的走廊和一扇扇相似的門,屋内是經過改造的滑雪場,雪坡不高大概隻有幾米,連綿的一座座小雪丘瑩潤可愛,晃晃悠悠飄下來的六角形雪花将此處裝點的充滿了童話氣息。
踩實了一地碎瓊亂玉,景末中氣十足地喊了聲“裴山”。
“有何貴幹?”捧着一個小憨态可掬的雪人,裴山從某個雪丘後走出來,笑眯眯的,一副和藹又寬厚的模樣,被叫了全名也不覺得冒犯。
男人粗糙的大手被凍的通紅,小心地捧着那個脆弱的雪人,雪人臉上大大的微笑直直地對着景末,瞧着無害并且純真。
又是魚池又是雪場,來這不是工作是度假,倒是有閑情逸緻。
景末一個眼神,殷毋了然,把拎了一路的倫薩丢在裴山面前,順手摘掉他腦袋上的布套。壯實的中年男人不知道是否被低溫給刺激到了,蜷縮着不敢擡頭,渾身抖如糠篩。
裴山笑容不變,有些好奇地看着地上跪的毫無尊嚴的男人,等待景末的下文。
“這人熟嗎?”鞋尖擡起倫薩的臉,他雙眼暴突,血絲爬滿眼白,視線驚恐地在二人之間穿梭,對上裴山那張和藹的笑面後飛快撇開,好像遇到了比這兩個年輕人更兇殘的洪水猛獸。
“如果這人沖撞了景少,當然可以處理的。”裴山善解人意,不再看地上匍匐的男人,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心底發涼,“想不留下痕迹,找底下人提一嘴就好,親自跑來找叔一趟,不覺得麻煩嗎?”
“為什麼要處理掉他呀?”景末故作苦惱,而後恍然大悟,“是因為他已經失去價值了嗎?”
裴山的表情紋絲未動,好半晌,身子一晃,殷毋戒備地走到景末面前。“别激動,三殿下,威爾斯星的晚宴如何?陛下有沒有帶您去參觀武器展?”裴山氣定神閑,還有心在這裡閑談,把那個雪人小心地放在了一處平地,拍拍手上的雪屑。
殷毋沒回話,好像沒聽出他的話外音。
“别裝一副無辜樣子,你皮下是個什麼東西我可太清楚了。李葉-系列六号星的走私案,你是主謀吧?”
“景少說笑了,主謀已然伏法,其餘星盜也捉拿歸案在附屬1星改造,如果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我這兒的卷宗随時調給你看。”
“那裴部長,一股不成氣候的逃竄通緝犯怎麼能在六号星藏匿七年?來來往往那麼多顆星球的軍隊輪番駐紮,都沒有發現他們,若沒有上層包庇,怎麼可能?”
“那片區域的模拟磁場誰也無法解釋,單憑這個給我定罪,是不是有點想當然了?”
“地下基地裡培養畫姿的容器和星盜們的武器都是黑市上的新貨,掌握黑市貨品流通權的就那麼幾顆星球。範圍已經縮小至個位了。每成熟一批畫資,你安排它們流入暗娼市場,經調教後再轉手去讨好各方官員為自己謀利。”
裴山聳聳肩,臉上無辜。
“在威爾斯這個暗娼活動猖獗的地方,必然要□□的暗線,确保調教好的指定畫姿送到某些特定的人手上。這人叫倫薩,中文名裴度五,裴家旁支一個不起眼的小輩,是你的手下吧。。”
“或許是他打着我的旗号呢,我本人并不知情。”裴山似乎覺得室内溫度太低,擡了擡手,機器人管家體貼地将溫度調高,飄灑的雪花融成細雨,在半空中又被熱風蒸幹。
“那好,我們再來聊聊那個卷頭發的事吧。”
眉尖凝了一瞬然後舒展開,裴山微微颔首,嗓音沉穩如山,“願聞其詳。”
“根據屍檢報告,卷頭發死于血管爆裂,口腔喉管肺部卻有不明黑色液體,是具象化的精神力。這不是多倫特動的手,是死者上面的人覺得他已經無用,留着反而會暴露更多細節才滅口的嗎?”
景末悠悠道來,眼睛卻死死鎖定裴山,“我記得裴家訓練精神力時特别舍得對自己人下狠手,裴家三百年前出現過一個3S級強者,他瀕死時被後代從身體裡提煉出具象化的精神力,主家子弟們一直将先祖的精神力存于心髒,算是一層盔甲,既是本家獨門訓練方法,為什麼一個星盜體内也有?”
“卷頭發妄想用裴氏先祖的精神力自保,可還是死了,這精神力總不可能是倫薩……裴度五給他的吧。”
被提到名字的裴度五驚恐地瞥了一眼景末,趕緊把頭埋下,瑟瑟發抖。
沉默許久後,裴山撲哧一笑,無奈又包容地搖了搖頭,這副對待天真晚輩的模樣讓景末心頭火起。
“你還是太天真了,如果真是我做的,那又怎麼樣?”裴山的笑容倏的擴大,撕下溫柔慈愛的假面,眼中的猙獰與惡意流露無遺,“我在這個位置上坐了70年,比周野甯更早站在陛下身邊。我做的任何事都沒故意遮掩,但為什麼從來沒人動我?是大家都眼瞎,都是傻瓜嗎?”
景末下颌繃緊,咬着後槽牙,小指不自然的抽動一下,剛要反駁就被裴山打斷。
“因為陛下默許,你懂嗎?小朋友。這顆星球上法律重要嗎,那隻是約束平民的東西,權利是唯一可以在這顆星球上通行的東西。你調查我這麼多,隻為了把我送進監獄?”
“我在職期間這顆星球上沒爆發過任何一場50人以上的暴亂,我自認履行好安全部長的職責,為自己謀些利怎麼了?回去吧,天太晚了,夜不歸宿,不知道你的好義父會不會擔心。”
裴山捧起自己的雪人,哈哈笑着向門口大步走去,與二人擦肩而過時,殷毋看了一眼景末僵硬的後背,堅定了某個想法,猛地轉身,厲聲道:“如果培養畫資販賣軍火結黨營私都無法定罪,那走私祁森合金呢?”
裴山的腳步猛地停下,連景末也不可置信地轉頭看他,“小毋你說什麼?”
裴山的臉在斜射燈光下晦暗不清,也想如景末那樣問一句。
“那個堆滿了獵蠅屍粉的山谷根本不合理,獵蠅屍粉固然能使畫姿平靜,但遠不如化學合成劑使用方便,其龐大的體積還容易暴露位置。我們一個同學執行任務時被偷襲埋在裡面,被……人救了,我扶他起來時不小心蹭髒了作戰服,那東西洗不掉,和獵蠅屍粉完全不是一個質感。化學實驗課我擅自帶走一份試紙,檢驗過它的成分,是初始态的祁森合金。”
殷毋幾乎沒一口氣說過這麼多話,一個深呼吸繼續說,完全沒敢看景末的眼,“祁森合金開采權是父皇牢牢攥在手心的,連太子都無法撼動半分。您既然深受陛下信任,還妄圖去挑戰他的權威,端掉星盜的老巢後,軍部封鎖那片地方,如果您還不服,不如直接請求軍部過去探查,免得說我們冤枉您。”
……
刺耳的警笛和紅藍閃爍的車頂燈,警服與黑西裝進進出出,将安全部幾個燙金大字襯的何等諷刺,聞着味就來的記者如同嗅到腐肉的兀鹫,将安全部大門圍得水洩不通,特警不得不持槍隔開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