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

細小的信号被無限放大，所有六節紫目都朝着李行撲去，憤怒地把外來者困在寒光流轉的前肢之下。不需要口器和刃形肢，單單是數以萬計的蟲子的擠壓，李行就絕無生還可能。

圓台上聞焰看到銀色的怒海翻湧，紫色的複眼像遺落海洋的星子，明明顔色瑰麗深沉無可挑剔，他卻背後生寒。

“跑！”嘶啞得不像那個意氣風發的隊長。

屠龍的穿戴機甲覆蓋全身，卻收起了攻擊武器，暴殄天物一般充做運輸工具，夾住幾個科學家，奮力跳上頂端那個圓形空缺。

詭噬者底子不錯，沒被屠龍用機械臂一起卷起，景末和殷毋跟在大部隊後面，撒腿狂奔。

尖嘯聲一波高過一波，六節紫目沖撞着飛上來追逐，揮着六隻刃形肢，堪比索命怨鬼。

怨鬼好歹沒有這麼多。

景末一邊跑一邊向後看，頻頻回頭，不知道怎麼激怒了六節紫目，追着他的那一群蟲子飛得比其他的快，感覺下一秒就要生生撕碎他。

瞬爆彈劃過景末頭頂，三秒後轟然爆炸，濃煙滾滾灼燒劇烈，蟲子被迫放緩速度。

尖銳的彈片紮在腳邊，景末還在向後看，忽然被攥緊了手腕。他忙不疊回頭，殷毋跑的顴骨處皮膚透過不正常的紅暈，胸膛起伏，拉着他加速，甩開窮追不舍的蟲子。

地面崎岖不平，坑坑窪窪，揚塵被吸進肺裡，嗆的人難受。可衆人卻連放慢步伐咳嗽喘氣都不被允許，稍有落後，就是葬身蟲腹的下場。

連成一線的小型激光炮密集地從槍口噴發，無差别掃射最前方的蟲子，焦糊味散不下去。

溝溝坎坎界限不清，昏黃的沙土松軟堆砌，很容易崴腳。

蟲子們隻顧着飛，一晃神獵物就不見了蹤影。不好使的腦子沒讓它們想太多，齊刷刷略過高坡，執拗地向前。

高坡底下，陰暗背光的角落，一行人在精神力護罩下屏氣凝神，不敢發出一點動靜。

蟲群的陰影籠罩了一分多鐘，待它們飛遠了才撤了防護。被颠了一路的暴脾氣科研怪人被機械臂放下，他們活動着差點散架的關節，沒發出一絲怨言。

闆橋美子放下秦吟雪，她被衆人戒備地圍住杜絕逃跑的可能，也絲毫不見慌亂，理了理鬓邊一絲白發，主動解釋：“我是故意的。”

啊？這麼坦誠？

景末狐疑地退到秦吟雪背後，留了隻耳朵聽她講，一邊梳理自己雜亂的思路，嘗試把這次任務的所有細節拼湊為一副完整的畫面。

秦吟雪寬大口袋裡的手緊握着那塊光屏的一角，她毫不畏懼地迎上衆人的視線，沉着說道：“李行是災難的起源，是祂派到heaven的奸細。”

“‘祂’是誰？”穆罕默德沉默一會問道。

秦吟雪卻緘口不言，好像沒聽到這個問題。

“胡說！你分明是嫉妒老李，想搶奪他的科研成果才痛下殺手！”一個方臉憤憤不平。

“他的？敢問這次實驗，他付出了多少？”秦吟雪微不可察地嗤笑，語氣平和：“不過一個廢物而已，和他有什麼好争的。”

“你！”方臉被氣的不輕，這次實驗李行确實沒出什麼力，誰有新進展了他才去瞧一眼。但着不妨礙他打心眼裡崇拜這位堪稱傳奇的老夥計兼老前輩，方臉一腔熱血義憤填膺，發誓要給慘死的李行讨一個公道。

“那你為什麼要殺他！”方臉激動地要沖上來揪住秦吟雪的衣領，被聞焰攔下。

“我說過了，他是災難，是奸細，每一點都夠他死了。”秦吟雪氣定神閑，和面紅耳赤的方臉形成鮮明對比，明明她才是被衆人懷疑的對象，卻猶如一個全知視角的審判者，看蝼蟻一樣看着暴跳如雷的方臉。

“秦博士，你的這些說法有依據嗎？我們需要證據。”米迦勒專注地凝視她，希望從她的眼神裡取得一些新東西。

可米迦勒失敗了，秦吟雪斂着眸子，不為所動。

景末半靠在殷毋身上，突然說：“你與李行自幼相識，從小掐到大，分别以第一第二的成績進入帝研院，因為研究方向一緻被導師分到一個小組，即使畢業也沒能擺脫彼此。均放棄帝冥星高端私人研究院去了李葉-系列行星，在一次野外采樣的失誤中，你們……”

景末頓了片刻，所有人的視線果不其然移到他身上，都在期待下文。秦吟雪表情不變，隻是眉頭微沉。

“你們相遇并且相愛了。地下戀持續了一百三十多年。”

輕飄飄一句話卻炸雷一樣掀起軒然大波，方臉立刻反駁：“不可能！李博是單身！”

景末看傻子一樣看他，不耐煩地說：“以為誰和你一樣遲鈍呢？别吵。當事人都沒反駁。”

“既然你們相愛那麼多年，那你應當很了解他才對，應該不是剛知道他是奸細。為什麼不上報總部？為什麼這麼多年不動手？為什麼一定要在所有人的見證下光明正大殺他？”

一個個尖銳的問題連珠炮似的讓秦吟雪後退，鞋後跟碰到一塊突出的岩石才停下，她定了定神，苦笑：“就是因為相愛啊……”

“景公子怎麼知道這麼多？”聞焰看着景末，半信半疑。無他，景末的語氣太笃定讓他挑不出錯，可這瞎掰的未免太過。

李行和秦吟雪不和，在帝研院從來都不是秘密。

“義父辦公時我不小心看到的，你們知道的，他一直替陛下搜羅高層的把柄，科研界當然沒理由放過。”景末烏藍色的虹膜在岩石陰影下比其他人的亮上不少，眨巴眨巴似乎很真誠。“你們要是不滿意可以給我義父提建議，讓他辦公時避着我。”

笑話，誰敢老虎頭上拔毛，帝冥星誰不知道景末是周野甯的逆鱗。

“咳咳，重點偏了。”聞焰提醒還不死心還想揪着“李行和秦吟雪怎麼會在一起”不放的方臉，腦子裡過了一遍守則，确保這種情況下強制催眠合法，才給闆橋美子使了個眼色。

意思是要是問不出什麼就你上，直接催眠。

闆橋美子向前走了一步，垂下的手悄然聚攏一團蓄勢待發的精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