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等等。”秦吟雪不卑不亢地看着她身側的闆橋美子,沒什麼情緒的漆黑眸子像一汪死寂許久的深潭。
女孩子聳聳肩,歪頭不動了。
“當務之急是離開盡噩星系,等回到帝冥星我會出一份詳細的報告,自請法律的判别。”她平靜地說,環視默不作聲的人群。
人肯定跑不掉,聞焰不置可否地招手,屠龍圍成一圈放出精神力探索通道粒子捕捉器的最佳施用位置。
幸存的科學家們驚疑不定地打量秦吟雪,好像第一天見到這個一向話少的同事。
她是此次科研團唯一的女性,以前也不與他們産生科研以外的交流,平時存在感極低,隻悶頭做事。可這次翹班偷溜到盡噩,李行詢問他們的意見,他們當然義不容辭乃至躍躍欲試摩拳擦掌,但一向嚴格遵守紀律條例的秦吟雪察覺他們的小動作,沒有制止反而主動要求加入。
他們當時還想不通秦吟雪這次怎麼這麼好說話,原來是來親手解決李行的。看她的目光複雜又疑惑,一束束照探燈一樣似乎要扒開她的皮膚,鑽進骨血裡一探究竟。
老人蒼白的發絲和膚色襯的她好像一尊了無生氣的大理石像,肅穆又堅定。景末倒是透過她略微佝偻的脊背,窺見了一絲強撐。
摸出那塊光屏,秦吟雪啟動它,調出存儲界面,平整光滑的光屏倒影她的臉頰,景末偏過頭看到光屏上秦吟雪的神色凝滞,瞳孔倏地縮小。
即使震驚,她還是語調平靜,“看來暫時回不去了。”
衆人看她。
“資料是假的。”秦吟雪忽然笑了,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太多痕迹,現在的她連笑都如石子投入湖面,蕩起細密的波紋,她喃喃道:“……你也沒完全相信過我。”
假的?
方臉大步上前奪過秦吟雪手裡的光屏,不可置信地劃拉兩下,還真是假的。“老李防着我們?”他詫異地擰着眉。
“他隻相信他自己。”秦吟雪似乎早就料到這個結果,朝夕相處一百幾十年,他們還是不清楚對方到底是什麼人。不過秦吟雪知道,這次殺他那麼容易,其中一定有詐。
想到什麼,她突然拉住聞焰的手,急忙說:“不能讓他活着離開盡噩,也不能讓他破譯六節紫目的頻率波!”
“您先别激動,我們會有判斷。”聞焰寬慰,他感覺那雙蒼老如枯樹皮的嶙峋手掌不斷收緊,修剪整齊的指甲似乎要紮進自己的皮膚。
“我和小千回去看看,布裡,照顧好其他人,我們在傳送點彙合。如果四小時之内我們沒回來,你們……立即返航。”聞焰做了最壞的打算。
這是命令,屠龍沉默一瞬,筆直地站着,鞋跟一靠發出脆響,“是!隊長。”
“我也去。”景末插話,米迦勒啧了一聲直接上手拉他,被殷毋牢牢按住手腕,動彈不得。米迦勒不解地看着詭噬者,殷毋淺琥珀色的璀璨左虹膜倒映出前所未有的堅定。
“我不是去添亂,剛才在那艘運輸星艦裡,我背下了空間掃描地圖,肯定能幫到你們。他們隻帶了核心資料出來,想必地圖早就獻祭了吧。”景末冷靜極了。
科學家們老臉一紅,沖聞焰攤手搖頭。
相比于無頭蒼蠅似的在地下亂撞,一份活的地圖能節省不少時間,聞焰和景末大眼瞪小眼了一分鐘,前者最終妥協。
“小毋得跟着我,把他丢給你們,我不放心。”景末得寸進尺,當着屠龍的面質疑他們的安保能力。
“可以。”這句話幾乎是聞焰抵着牙縫擠出來的。
不再浪費時間,他們兵分兩路,四道孤零零的身影向着逃跑的反方向走。
白允跟着大部隊,一步三回頭地看着景末,景末咧開嘴象征性地笑了一下,遠遠說了一句說:“照顧好秦博士。”
“嗯,記住了。”白允在别人面前插不上嘴,面對景末時倒是自然,挺直了腰背,回話的聲音也提高幾度。他澄澈眼眸裡滿是擔憂,這點和白枭一點兒都不像。他忽然被米迦勒自來熟地攬住脖子,勾着他幾步走到人群前面。
相接的視線斷開,景末那點堆出來的笑也消失,殷毋不動聲色地碰了碰景末,小聲說:“走吧景哥。”聽起來還有點期待和愉悅。
說不定這次都送命了,這孩子怎麼聽着還挺高興。景末乜了殷毋一眼,上手整理他剛才逃命過程中亂了的領口。
殷毋還是兩邊嘴角向上揚起小小的弧度,略微彎下腰方便景末動作。
“别傻笑了,又沒有攤上好事。”景末替他整理好衣領就走向屠龍那兩人,殷毋還留在原地,盯着自己腳下一片單調的灰土地出神。
“和景哥一起做什麼都是好事。”聲音很低,好像參雜了不該有的情緒不敢讓景末發覺。
前方傳來意味不明的輕笑,景末回頭,眉眼彎彎,有着别人未曾得到過的溫和與耐心,“小毋跟上我哦,别掉隊。”
四人雖少,氣勢卻一點不落下風。聞焰有一搭沒一搭和景末講話,似乎是想緩解緊張的氛圍,不過詭噬者挺出乎他的意料,心裡素質好到不像個末流小隊。
景末看着斜後方沉默的常寒千,男生瘦的過分,長期營養不良導緻他的頭發呈現一種焦枯的褐色。似有所感,或是景末盯的太過分,常寒千忽然擡起頭,煙灰色的虹膜隐沒在蓬松頭發投射的陰影下,仿佛是磨砂質感的玻璃球。
尖尖的下巴,蒼白沒有表情的臉,讓景末不由自主回憶起幼年時期的孤兒院。他不動聲色地打了個招呼,常寒千沒有回應,徑直垂下頭,往聞焰那兒挪了幾步。
我有那麼不招人待見嗎?景末腹诽。聞焰走在前方,不經意說:“景公子,你和外界描述的不太一樣。”
“呵,何以見得。”景末眸光一顫,收斂好表情,随口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