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亦的童年過得不好。

他的母親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發病和清醒時就像兩個人。她清醒時總是特别溫柔，即便桃亦是她憎恨的男人的孩子，也總是用心的照顧桃亦。

做飯、洗澡、在桃亦生病時徹夜不休的照顧……如果隻看清醒時分的話，她會是個好母親。所以桃亦會控制不住的親近的、信任她、喜愛她。

可她的疾病發作時，一切就會截然不同。

打罵、傷害、嘗試帶着桃亦一起去死……随機發生的惡劣事件讓桃亦對她又充滿恐懼，不知道下一刻是否就會被她掐死在懷中。

來自親近者的折磨是桃亦最大的童年陰影，也是他想要遺忘的噩夢。這種痛苦的感覺随着桃亦被綁架而再次觸發，又因白塵然無節制的索求而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

夢境将這種恐懼具象化後，那兩個同樣被桃亦愛過的人終于融為了桃亦最深的夢魇，将這個夢搞得一團糟。

桃亦手中緊握的手術剪墜落在地。在他的視野中央，那名白衣人的面容已經徹底模糊不清了。他不知道“他”是誰，隻是看到床上的身體被扯斷了手臂，露出白花花的内在來。

就像一隻被扯壞的玩偶一樣，手臂癱軟的垂落在一側，斷端溢出蓬松而潔白的棉球，在整間病房内飛揚起來，像是他生日那天的那場大雪。

可那具身體卻漸漸地幹癟下去，布制的精緻心髒從其中滾出，被白衣人輕而易舉地抓住，塞進口中。

于是桃亦感覺到，自己的胸腔空了。

……

桃亦猛地睜開雙眼。

白塵然的卧室很大，床鋪也很大。可兩個人在這偌大的空間内擠作一團，身體嚴絲合縫的緊密貼合着彼此，在被褥的掩蓋下不分彼我。

桃亦就是墊在白塵然身上睡的，也不知道究竟是床褥更軟還是白塵然墊着更舒适，但顯然白塵然本人很享受這種感覺。他的手臂就搭在桃亦的腰上，即便桃亦嘗試着支撐起身體，也隻讓迷蒙中的這家夥收緊手臂，重新壓了回去。

“……”桃亦咬了咬牙，費了些力氣扯過白塵然的一隻手。那隻手一被他碰到就壓着五指纏了過來，同桃亦扣在一起。

實在是根本逃不掉。

桃亦歎了口氣，不确定這人究竟是在裝睡還是本性如此。甚至有時他會覺得，即使白塵然休息了，也會有其他視線在那具軀體隻下，留意着自己。

這種無處不在的觀察感和監視感始終來自“白塵然”，卻又并非出自白塵然的本意，而是藏在微妙的細節之中。

就好像那雙眼睛深處，有多個意識在同時注視着他。

……桃亦沒有細想這件事。白塵然至今的表現比起明顯的人格切換，更像僞善者暴露了本性。桃亦連白塵然的本性都尚未理清，又哪裡有精力去猜什麼多重人格？那不是小說裡才有的設定嗎？

他将手扯回來，不出意外的帶着白塵然的手一道拉至面前。那是一隻格外修長優雅的手，談過鋼琴、也握過獎杯，但此刻，它纏繞在桃亦的五指之間，像是一枝韌柳，難以輕易掙脫。

桃亦盯着白塵然看了一會兒，吻住了那隻手背。

他從未做過這種事，但見白塵然做得多了，也知道該怎麼做。桃亦一面模仿着白塵然的行動，伸出紅舌微微舔舐過五指間的間隙，自然而然的感受到對方逐漸松開，配合着自己的動作。

桃亦的腰仍舊被壓着，腰眼處的力道似乎重了些。而他恍若未覺般擡起雙眸，掃過“裝睡者”的臉。白塵然的眼睫飛速顫動，隐約似乎睜開了些，卻仍舊難以聚焦。即便如此，那隻眼睛仍轉向桃亦的方向，緊緊地盯着桃亦的臉。

桃亦不确定“他”在觀察什麼。他想自己一定是引起了某種懷疑，才會讓白塵然産生這種反應——可白塵然看上去仍然不算清醒，那此刻盯着桃亦的存在，究竟是誰呢？

或許隻是桃亦的錯覺。桃亦将視線自白塵然臉上收回。看來白塵然并非在裝睡，而是真的睡着了，否則自己做出這般舉動，不可能不被折磨幾下。

桃亦放下心來，将白塵然的手舉至眼前，細細地觀察着。原本同桃亦緊緊纏在一起的五指因配合桃亦的舔舐微微張開，甚至想去扯住桃亦的舌尖。

所幸桃亦避開的快，才逃過一劫。可他還沒來得及高興什麼，擡起頭時，白塵然那雙清明的目光便落在他的臉上，直直地望進桃亦心裡。

桃亦一下子就僵住，不敢再動了。

.

桃亦肯定有什麼計劃。

白塵然沒有睜開眼，隻是隔着模糊的眼簾，在迷蒙之中注視着懷中之人。但即便看不清楚，他也知道桃亦正用怎樣的神情小心地觀察着自己，留意着自己的動靜，像是一個在摸索着什麼的小偷。

他想要什麼呢？

這個問題在白塵然空蕩蕩的心間盤桓着。他不蠢，不會以為桃亦突然的親吻是因為自己昨晚讓他感到愉快，更不會沉溺在一次驚喜般的親吻中，就放任桃亦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任何小動作。

白塵然用身體“觀察”着桃亦。他能感受到桃亦将自己的手臂擡起了13度，又刻意地舔舐過指根腹側，似乎希望白塵然擡起五指。

白塵然配合的動作着，心底猜測着桃亦的目的。他必須要很克制才能控制住那隻仍舊自由的手，不刻意的加重力道将桃亦壓向自己。

但身體反應仍舊騙不了人，興許再過幾秒鐘，桃亦就不得不面對一個突然又發起瘋來的的白塵然……白塵然不由在心底歎了口氣，壓在桃亦腰眼處的五指微微繃緊，以難以察覺的速度調整着力道。

小指隐約壓入柔軟的皮膚中，壓出一小片凹陷。白塵然願意耐心地等待着桃亦露出破綻，但他的副人格卻對此嗤之以鼻，。他們中比較活躍的家夥認為應當徹底抹消掉桃亦逃走的希望，給桃亦戴上手環——那是個因桃亦被綁架而加緊研制出的定位系統，仍在疊代，但已能實現實時定位、健康分析、情緒監控等等功能，且白塵然手裡這個戴上後就不可能去掉——但白塵然本人不忍如此。

那個手環的目的不是為了傷害桃亦，而是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