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白塵然仍固執地說着什麼。他壓在桃亦腹部的手上隐隐顯出青筋,微微顫抖起來——并不是在對桃亦施壓,而是在同自己抗争。
“你知道我夜裡總是做噩夢嗎?”白塵然的聲音壓在桃亦耳畔。因為被遮住了雙眼,桃亦根本看不到白塵然眸中的漆黑,隻覺得他的話聽上去格外可憐。
“我總是怕你出什麼事。我想親眼确認你沒事,親手證實你的完好無損。”白塵然将桃亦的身體放平,幫他調整到一個舒适的姿勢,又尋了個眼罩給桃亦戴上。
他最終将食指壓在桃亦的眉心,撫平桃亦微蹙的眉宇,柔聲道:“你睡覺就好,我會很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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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白塵然說桃亦能睡着,那桃亦就真的能睡着。
事實上,桃亦要求白塵然睡覺的時候,他已經處于半睡半醒的邊緣了。白塵然于他而言就像母親去世那日的玩偶箱一樣,即便多了些陌生和恐懼,長久以來的信任和喜愛仍會驅使桃亦交付弱點。
何況他其實也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了。自從生日那天被綁架後,他也夜夜都做噩夢。白塵然會夢見桃亦被折磨,桃亦則夢見自己被白塵然折磨。桃亦知道這噩夢有多影響心情,自然也不會任由白塵然陷在噩夢之中。
所以當白塵然開口請求時,桃亦隻是蹙了蹙眉,什麼也沒有說。
白塵然的溫度和桃亦接近,那雙手壓上來時便不會覺得熱或者涼,隻會清晰地感知到觸碰。但白塵然的觸碰又很輕,他揉着會讓桃亦舒服的位置,力道不讓人難受也不顯得撩人,沒有性意味的輕緩動作着,似乎隻是在“照顧”桃亦一般,讓人感到心安。
桃亦在白塵然的撫摸中放松下來。其實他今日從見到白塵然起就覺得胃部不适,隻是心理上的痛苦和驚訝更重,讓他根本來不及注意這些細節。如今腹部被白塵然小心地揉動着,溫暖的感覺自胃部開始灌注至全身,竟讓桃亦的靈魂都放松下來。
靈魂蕩漾的感覺很奇妙,桃亦在這種溫柔中很快就睡着了。他不清楚白塵然此後又做了什麼,隻知道自己醒來時,白塵然已經不見了。
天光穿透窗簾傾灑下來,照在桃亦身上。明亮的感覺透過眼罩的縫隙傳來,桃亦掀開眼罩,看了眼牆上的挂鐘——那是一面桃木制的挂鐘,時針和分針正完美重合在一起。
這一覺竟睡到了中午十二點。
桃亦揉了揉肚子,他并不覺得饑餓,但仍舊對白塵然的不告而别有些氣悶。白塵然的“家”并沒有人打理,就連白塵然本人也很難有機會回來,于是卧室内便顯得缺乏生活氣息。
但畢竟是白塵然,該有的東西都準備的很齊全,需要什麼時隻需向可能存在的方向望一眼,就絕不會失望。
桃亦的目光在房間内逡巡,沒有注意到地面。直到某個小東西撞在他的腿上,桃亦才向下方望去——家務機器人。
小機器人撞在桃亦的小腿上,很快轉向其他方向繼續清掃。桃亦盯着它看了幾秒,直到它鑽入桌面下看不見了,桃亦才擡起眼,看到了桌上的便簽。
「公司那邊有事需要我在場,我會盡快回來。廚房的保溫箱内有粥和面包,中午時會有專人來給你送飯。」
「先不要急着走,多陪我幾天。我會盡快處理好,并給你一個交代的。」
「——白塵然」
桃亦垂下眼簾。
在處理事情上,沒有人會比白塵然做得更好了。即便他自己狀态不佳,也能盡力控制着讓桃亦心安。
而被珍視着的桃亦本人呢?莫名其妙的恐懼,莫名其妙的逃避,自然而然的質問。所有的這些都隻能讓本就承受重壓的白塵然更加崩潰。
沒錯,直到這時,桃亦甚至仍舊願意去為白塵然考慮,心底的愛憐在一夜的安眠和冷靜之後愈加深重,他甚至想今晚就同白塵然坦誠相待。
但他還是太天真了。
他以為白塵然的瘋狂和偏執隻是偶發的不受控,隻要不去刻意觸及,就不會帶來傷害。
但事實上,瘋狂和偏執已經陪伴了白塵然數不清的歲月,又在一次次的刺激下越發壯大,到了白塵然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地步。
無論桃亦做什麼,進攻也好、退讓也罷,親近和抗拒都隻是滋生漆黑情緒的養料,即便桃亦這晚不來,“他們”也遲早會将桃亦誘騙過來。“他們”不想讓桃亦再離開半步,更不願錯失桃亦的每分每秒。
“他們”想要的,是桃亦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