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張地望着電梯的方向，卻不知為何看到兩名警衛各持武器，出現在視野中央。他向靳柯橋的方向望去，靳柯橋在解釋着什麼，而那兩名守在門前的警衛并未看向他的證件，隻是死死地盯着他們。

桃亦不知想到了什麼，雙手抓住靳柯橋的手臂向後扯。後者被他扯地一身子一歪，但到底底盤穩，竟沒被扯動。

“靳隊……”桃亦找了個合适的叫法，猶豫着開口，“你武力值高嗎？能一挑多嗎？”

“你的意思是……”靳柯橋愣了一下，旋即看清了走廊前後的身影，皺眉，“最糟的情況，但在計劃内。”

他在警校時拿過當年“一挑多”最高的記錄。當然，這不是警校的正式考試，而是他們學生中私底下對各類“強者”的評價标準之一。

“不過，那家夥人在哪？”靳柯橋警惕地望着人群之後，而桃亦卻盯着白塵然的病房，似乎仍在發呆。守在病房門前的警衛朝他們二人走過來，靳柯橋不得已伸手推了桃亦一把，将桃亦推離了那扇門，護在身後。

唯一有人的某間病房門前冷清，白熾燈将走廊打得格外亮，卻不知為何生出讓人恐懼的錯覺。有微藍的光自那扇門下的縫隙間透出，似乎是天光穿過藍色的窗簾時才會映出的淡藍。

然而，卻有兩道黑影掩蓋了這藍光。似乎有什麼擋在門後，遮蔽了其中的光影。

是誰？桃塵嗎？他以為藏在那裡桃亦就會自投羅網了嗎？他難道不知道桃亦很敏銳，會察覺到這些細節嗎？

太奇怪了，奇怪到……桃亦下意識轉頭，身側的某間無人的病房突然打開，一隻暗紅色的手臂從其中伸出，一把攥住了桃亦的手腕！

那扇門内一片漆黑，唯獨那張伸出來的臉格外白淨，深紅色的發絲覆蓋在額前，一雙碧翠的眼眸便隐在暗處，唯獨眼底在白熾燈的照射下微微發着亮。

那扇門被緩緩打開，一道紅色的身影從内部走出來。他的服飾格外精緻，就像那些被主人精心打扮過的玩偶，露出一個完美且燦爛的笑容：

“桃亦，你來了。”他描述着陳述句，尾調不似平日那般上揚，那面上的微笑像是一張焊死的面具，在驟然拉近的距離中，放大在桃亦的視野中央，“我找了你很久。”

他張開雙臂，輕易便将桃亦的腰攬在懷裡，腦袋卡在肩窩處，貼近桃亦的耳畔。他很清楚自己需要做什麼，對旁的存在不曾分出去一絲一毫的視線，隻是盯着懷中的少年，娓娓道來般勸慰着：“白塵然出事後，你很難過，對不對？來我這裡，跟我回家吧，我能讓你開心起來。”

是桃塵！

桃亦在看到暗紅色的那一刹那便猛的蜷縮起來，手指緊緊壓入耳内，口中默念着什麼。

桃塵去扯他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将桃亦的腕骨捏碎。他對桃亦念的什麼聽得一清二楚，不由冷笑：“這種時候，叫白塵然根本一點兒用都沒有。”

怎麼會沒用呢？桃亦這不是一句都沒有聽見嗎？靳柯橋抓緊将身前的兩名警衛撂翻在地，對上桃亦求助的視線，當即沖上前去，将桃塵按在地上。

桃亦被從桃塵手中解救出來，倚靠在牆壁上，身體從蜷縮的狀态中緩過來。這并不是什麼适合休息的時刻，桃亦盡快調整好了狀态，攔住了沖向靳柯橋的警衛。

“不要打他！他是白塵然的同學！來把這個人按住，他才有鬼！！”就在桃亦即将同四名警衛對上的時候，桃塵突然尖叫起來。他的聲音劃破了走廊内的寂靜，甚至能穿透耳塞，鑽入桃亦耳中。

但桃塵顯然選擇了“聽衆”，他能力積累有限，今早還被迫變回了原型，自然不可能對所有人使用力量。桃亦沒有看他，而是同靳柯橋對視一眼，後者拿出一團塑料，狠狠地塞進桃塵口中！

靳柯橋将桃塵的手腕纏在背後，确保桃塵無法輕易掙脫，而後，二人各對一邊，同警衛打了起來。靳柯橋那邊打得吃力，桃亦這邊卻格外輕松。他很快限制了迎面二人的行動，繞開他們，走向白塵然的病房。

桃塵在後面死死地盯着。他伏在地面上，口中塞着衣物。雙手被綁縛在背後的現狀，害得他即便想要支撐起身體，也格外困難。他急切地在地面上蠕動着，像是一條蟲子，朝着桃亦的方向掙動。可桃亦從始至終，都隻留給他一道熟悉的背影。

口中的塑料格外吵鬧，隻要桃塵試圖動作，便會發出“嘩啦嘩啦”的摩擦聲，甚至掩蓋了玩偶喉間的嗚鳴。他嗚嗚叫喚了一陣，眼睜睜看着桃亦靠近那扇門，手腕搭在門把手上，目光急切又希冀。

他在希冀什麼？玩偶茫然地想着，肩膀抵着牆壁緩慢地支撐起身體。被桃亦扔在身後的二人并未徹底癱瘓，而是悄無聲息地堵在靳柯橋和桃亦之間，将桃亦身後的走廊徹底暴露在桃塵面前。

但桃塵受制于雙手被縛，僅僅支撐起上半身就已經格外困難。他疲憊地倚靠在牆壁上，曲起雙腿，形成一個屈膝半跪的姿勢。

靳柯橋聽到動靜，回頭看了一眼。被桃亦丢在身後的兩名警衛又掙紮着站起，并未去追桃亦，而是向着靳柯橋所在的位置逼近。靳柯橋不由在心底歎了口氣，到底是沒經曆過大風大浪的少年，以為把人打趴下就算勝利了，一門心思沖着白塵然去，連頭也沒回一下。

但他也沒有太在意。一對四且不必照顧桃亦的情況對他而言反而更簡單些。隻是……靳柯橋的目光垂下，看着面前的警衛逐漸将桃塵擋在身後，計算着其中的風險。

畢竟這樣一來，桃塵和桃亦之間的走廊将再無任何阻礙，這種情況反而是更危險的。靳柯橋的警惕着桃塵的動靜，看到他半跪在牆邊，雙手怎麼也掙紮不脫。

那團塑料将桃塵的口部塞滿，每當桃塵嘗試着開口，就會發出劇烈的響動。

就他這幅樣子，在靳柯橋制服這四人之前都不可能站起來，更不可能将口中的塑料取出，又怎麼可能抓得住桃亦？就算他真的蹭到了桃亦身畔，靳柯橋相信，即便是桃亦，也能把桃塵制服。

可不知怎麼的，桃塵連起身都不曾，就那樣直接朝着桃亦的方向撲去。他的背後張開一對漆黑的鳥翼，羽毛末梢暗紅，彼此相疊。

那對鳥翼猛地張開，在走廊間扇動，卷起一陣風。醫院的走廊間狹窄，風力稀碎，可也足以支撐桃塵躍向桃亦，劃過本就不遠的一段走廊，直挺挺撞在桃亦身上。

桃亦受制于聲音的限制，一時不察，竟被整個人撞倒在地。白塵然的病房門随着他的動作打開，相比走廊要更昏暗寂靜許多的病房就近在眼前，桃亦此刻也顧不得桃塵要做什麼了，掀開他就要向門内撲去。

可桃塵死死地抱住桃亦的腰，面容埋在他的胸腹間，緩緩扯出一個虛弱至極的笑容。他艱澀地吞咽着，後部因噎澀而窒息，一張口，塑料摩擦的刺啦聲便自喉間發出，若是桃亦聽得到，便會驚訝的發覺，桃塵竟然将那塑料整個吞了下去！

可桃亦聽不到，也不想聽。他隻是用力地捶打着桃塵，在那雙羽翼包裹過來時拼命地掙紮。

桃塵壓在桃亦的身上，用羽翼将桃亦包裹在内。他的手忽視人體骨骼的架構，硬生生扯掉一側的肩關節，來支撐另一側手臂的正常運動。于是他的右手能夠正常的動作，卻也并非完全正常。綁帶始終纏着他的左手，于是右手帶着左手一道移動，沉重、扭曲且詭異。

這導緻桃塵的行動異常緩慢且詭谲，每一個動作都壓着難以想象的痛感。可桃塵卻緩緩擡起頭，如往常那般撫摸着桃亦的側頸、下颌，而後是面頰、耳後。

“我找了你那麼久……可你隻看到白塵然，甚至有了新的同伴……”桃塵的下颌壓在桃亦的胸口，緩緩露出一個笑容。那笑容怪異極了，雖瞧着像是笑臉，卻逐漸扭曲，甚至隐約生出淚來，“我甚至穿着你設計的服裝，希望你看到能開心……”

“桃亦，你知道嗎？我的言語不是用來害你的。”他低低地說了句什麼，在桃亦低念“白塵然”時擡手，壓在少年一側的耳骨中央。

他将桃亦的耳塞扯了出來，勾着桃亦擡起上身，一雙柔軟的唇貼近少年的耳畔，唇邊的血蹭在桃亦的耳骨上，而後微微張口，那嗓眼深處的塑料聲便清晰地傳遞進桃亦的耳膜。

“桃亦，相信我，不要掙紮……”桃塵抱緊了懷中的少年，在桃亦捶過來時抓住他的手腕。他的聲音格外沙啞，塑料的沙沙聲将他的話語剮蹭的支離破碎，可他卻溫柔地捧着懷中人的面頰，輕笑着一字一句的說出口，仿佛勝利在望，“白塵然沒有死，他的人格覆在了你的玩偶身上，就是……”

就是桃塵和桃白。

可就在他即将說出那兩個名字的刹那，兩根警棍遠遠的擲來，砸在桃塵的翼根和脫臼的肩關節處。這些地方都非常脆弱，被這樣狠狠地砸中，痛得他一口咬了上去，幾乎将桃亦的耳骨咬碎。

劇烈地疼痛刺激的桃亦一瞬清醒，他猛地抵開桃塵，在二人之間抵出一小段距離，卻又很快陷入茫然。

他好像不該掙紮，那他應該幹什麼呢？

桃塵掐緊了桃亦的腰，不許他逃離分毫。他的雙翼在疼痛間收回，就早上那點接觸桃亦積攢的力量，根本經不起化出這般沉重的鳥翼。

但是沒關系，桃亦現在就在他懷裡，他很快就能積攢起足夠的力量，解決掉所有這些問題，讓桃亦再也無法離開。

不過在那之前，他要先處理掉不遠處這個、害他沒能把話說完的……小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