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真的的話,我醒來時,不要不在。」
「如果你去了哪裡,你千萬要告訴我。」
「你不答應?不是哪裡都不讓你去,隻是要讓我知……」
……
這讓他如何舍得拒絕?
于是桃白啞着嗓子,附在少年耳畔,低聲回應道:“好。”
但隻是一個“好”還遠遠不夠。桃白擡手繼續上藥。他這次塗的很快,酒精覆蓋在少年的傷口上,在光線下顯出一片潮濕的質感。
桃白凝視了桃亦一會兒,将酒精和用過的棉簽處理好,而後又回到桃亦身前,雙手捧着桃亦的臉,指尖緩緩下壓,在少年臉上留下一個彎月形的甲痕。
“?”桃亦的頰上微痛,他茫然地望向桃白,不知道對方為何突然掐自己。這種程度的疼痛對他來講甚至稱不上傷害,于是他毫不躲避,隻是安靜而困惑地注視着桃白。
“這是一個倒計時。”桃白撫摸着那道甲痕,就像撫摸着信封上的印戳,指腹在光滑的皮膚上劃過,于是那道凹陷的感受便格外清晰,“如果你找我找得焦急,你就照鏡子看看臉上的甲痕,我會在它完全消失之前回來。”
一個甲痕的消失時間?是不是太短了點?桃亦隻是希望能稍微緩解心底的不安,哪會想到桃白竟承諾了這麼誇張的事,就像自己将自己囚禁在桃亦身邊一樣。
過于極端的事也會遭遇同等極端的阻礙,桃亦不希望給桃白制造負擔。愛應該讓彼此覺得舒适,而不是困擾。于是他忙道:“我不是……”
但桃白卻搖頭,輕易打斷了少年的話語:“這是我不願離開你太久的證明。是我不願在自己留下的甲痕消失前仍不在你身邊。并不是因為你這麼說才這樣做的。早在……的時候,我就這樣打算了。”
中間有幾個字的咬字很模糊,桃亦沒能聽清。但桃白很快又恢複了正常的音調,托起少年的面頰,柔聲安慰:“你不要心懷負擔。”
他的玩偶實在太懂事,既耐心體貼又克制自控。桃亦根本挑不出一丁點錯出,何況他又怎麼舍得去挑桃白的刺?于是他隻好點頭應下。
頰側的甲痕,是桃白一定會來到他身邊的證明。
.
「人會對玩偶好,是因為玩偶完全受人類的掌控。它不哭不鬧,不曾回應,也完全不會拒絕。這種愛是對物品的愛,人類占有玩偶,玩偶卻無法占有人類。
「玩偶随時可以被替代,也随時可以被抛棄。
「但人之間的愛不同。可以彼此占有的愛,從來都不會隻是‘一個人’的事。」
桃亦撫摸着頰側的甲痕,看着桃白将酒精和棉簽放回櫃中,這才意識到,自己需要做什麼。
從醒來至今,一直都是他在安然享受着桃白的照顧,看着桃白忙前忙後,不曾停歇。但他既沒有少爺病,更沒有公主病,“白家司機的兒子”這個身份,讓他即便不願,也其實更擅長照顧别人。
他看得出來桃白樂在其中,所以不可能去掃人興緻。但這不意味着他會将這一切當做理所當然。
因為某些原因,昨天的事他不太記得了。但無意中看到垃圾桶中碎屏的手機,讓他隐約想起來,桃白身上可能也有傷。
想到這人自醒來為止一直在照顧他,絲毫不曾顧及自己,甚至還幾次三番采用跪姿……唔,多次采用跪姿是否說明他其實沒事呢?
但桃亦不會預設桃白的反應,他沒有怠慢,而是扯住桃白的衣袖,阻止桃白将藥水收起:“桃白,先不要收起來。讓我看看你的膝蓋有沒有受傷。”
“膝蓋?”桃白聞言一愣,他的目光掃過桃亦的神情,又掠過不遠處屏幕破碎的手機,心裡很快便抿出了桃亦的意思。
在擔心他麼?桃白眯起雙眸。隻是片刻的思索,桃亦便已經将他拉至身前,想将他按坐在床邊。
桃白心底掠過一汩清泉,又好似溫泉之上蒸騰的暖霧,朦朦胧胧地撩纏着他,讓他幾乎想将這細碎的霧全部困在胸腔裡,飄不出,也散不去。
這微妙的感受催生出一絲惡意。桃白反握住桃亦按在他肩上的手,阻攔道,“粥快熬好了,我去看一眼,就讓你看,好麼?”
既然桃白這麼開了口,等一眼的功夫總歸是有的,桃亦不好再強求,便道:“我跟你……”
可話尚未說完,就被桃白制止。桃白修長好看的手指按在他臉上的創可貼上,創可貼微微下陷,覆蓋的地方能感到明顯的緊繃感。桃白很清楚桃亦的傷口的位置,他輕輕點着紅腫的地方,那裡格外敏感,微生癢意。
他不大高興的警告桃亦:“剛上好藥,不要亂動。”
他是臉有傷,又不是腿……哦,他的腿的确有傷,比臉上重多了。桃亦一下子便沒了底氣,不敢再多提什麼要求惹桃白生氣,隻好點頭,目送着桃白阖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