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看,這兩個人似乎真的和這個地下犯罪團夥不是利益共同體,這顯得很可疑。
但是現在有更重要的事。他一路走來打聽到團夥内部已經知道基地暴露,中高層開始進行撤離,按照計劃今天就會全部離開。所以回檔之前他讓徐知夏聯絡四方作戰部,支援馬上就到,圍剿行動一觸即發。他需要在混亂中保證人質的安全。
目前沒有找到其他幾個隊友,但有徐知夏,也夠用。
“……我有同意這件事?”
徐知夏看起來恨不得把槍口對準沈皓:“你以為你能代表我?”
秦六存了個心眼,見徐知夏情緒有波動,那模樣快要和隊友吵起來。他覺得這是個機會,手底下悄悄握住什麼。
沒想到徐知夏像側面長了眼睛,擡手就是一槍,子彈擦着他的手背過去,燎開一大塊皮肉。
秦六吃了一驚,不敢再動,隻能回頭安慰想要發作的七仔:“你不要管,把眼睛閉上。”
别的無論什麼都不重要,他唯一的目的保住七仔從地下安全撤離,這也是剛剛上面交代他的任務。
目前看起來,這個新出現的男人,是可以交流的,至少他有要求,隻要有要求,都有機會。
“這是命令。”沈皓說,“走吧。”
他低頭,對上徐知夏的眼神,幾乎是瞬間就弄懂了她在想什麼。
“不要做那種事,你今天來地下,不是為了這一個小時來來回回折騰。”
徐知夏覺得他讨厭,這個人今天總是在苛待她:“我和她有仇。”
“私仇?”
“是私仇。所以呢?私仇就不配拿到台面上來報複?”
“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更重要?”面對沈皓,她總是更容易想到當年,情緒上湧得厲害,“你知道她幹了什麼嗎?她殺害了……我朋友的父母。”
“你知道在一個孩子面前殺了她的父母,是怎樣一件事嗎?你清楚這件事的分量嗎?你能理解那種概念嗎?那相當于——沒有了,沒有比這更能摧毀一個人的事了。”
越說下去,對罪犯的控訴竟漸漸變成了對沈皓的控訴,控訴他這些時間的所作所言,控訴他的冷漠和無視,控訴他……變成站在她的對立面。她心裡恨得要命,騰出左手,發洩似的用力在他胸口推了一把,“你不會知道,因為你就是這樣一個假公濟私、有眼無珠、冷血無情……”
傾瀉而出的控訴突然憑空截斷。
剩下的句子像是被什麼東西硬生生掐住了。
她在說什麼……
沈皓、沈皓怎麼會不知道。
她怎麼可以說這種話。
在意識到這點後,她難過到徹底不知道要怎麼辦,好像一瞬間是她自己站在了全世界的對立面。她不正義了。
“……我隻想殺了她,别的事,明天後天明年後年,無所謂哪一天都行都可以做,隻有這件事,今天必須做。”她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
無論如何,她有自己的堅持。
“哪一天都行?”
沈皓還維持着被推動的姿勢,表情沒有因為剛剛她的話有任何改變,仿佛那根本就不是什麼有力氣的話。仿佛他根本就不關心。
他忽然擡起左手,拇指在她臉頰邊蹭了下。
徐知夏皺着眉躲開。
接着那隻手掌伸到她耳邊,微微攏起,覆在她耳朵上。
“聽到了嗎?”他問。
“……聽到什麼?”
她的耳朵被罩住,漸漸發熱,隻能聽到自己耳朵裡細微的嗡嗡聲,那可能是空氣的聲音,是自己心跳的聲音,或者是沈皓手掌中,血液在血管流動的聲音。
嗡嗡嗡嗡。
又幹燥,又吵鬧。
“聽不到聲音。”她說。
“那是這個地下監牢裡受害者的哭聲,幾十個,幾百個,他們正被人屠殺。”沈皓手掌動了動,帶起一陣磨擦,“聽到了嗎?”
徐知夏猛地擡頭看他,那雙眼睛裡有什麼東西正在破碎。那很讓人不忍。
“聽到了嗎?”不知道帶着怎樣的心态,沈皓再次問。這一刻他開始覺得自己殘忍,或許徐知夏之前的控訴,沒有錯。
耳廓中的聲音因為他的動作變響,“嗚嗚嗚嗚”,像一陣來自遙遠地下的風,透過層層鋼鐵堡壘,沿着幽深的走廊,拂過一張張被血浸泡的病床,穿過數道厚重的水泥大門,受了托帶着無數人的哭泣悲鳴吹過來,吹進這個由手掌撐起的小小的傳聲筒中。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聽到了。”
徐知夏也哭了,兩隻手都垂到身側,那樣子像是都要握不住槍,也握不住任何堅持。她低下頭。
她又輸了。她是錯了。
沈皓總有辦法對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