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前提是他沒有得精神病。
他得有一個清晰且理智的大腦,頑強不屈的意志,強壯健康且長壽的身體,他需要妥善保存好所有人證、物證,不斷和那些認識他的人聯系、打好關系,然後一直堅強地活到20年後,努力苟且到司法系統逐漸完善的今日——并且得存下相當一筆錢,以用來支付維權費用。
想為自己找尋一個公平竟然需要這麼多必要條件,幾乎是需要付出完整的人生。
甚至有這些也根本不夠。
先不談一個無父無母沒有學曆沒有身份的青少年要如何生存,就算他真的健康活下來了,如何保證現在的法律系統真的可以幫他讨回公道,被告是誰,他要對抗的又是誰,具體剝奪他人生的人又是什麼姓名。沒有人知道,他們高高地隐藏在雲層後面。
無的放矢,空穴來風,以卵擊石。
周文靜一度覺得哪怕她自己魂穿小張,都無法幫他。
可是現在好像有一隻馬腳大張旗鼓地露出來了,似乎他覺得自己到了龍躍九天不得不發的時候了,他覺得往事都随風散去了。他竟然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兩雙眼睛在凝視着,在埋伏着。
就這麼大意,就這麼巧,世界上一百多億人,茫茫人海中就隻有兩個人四隻眼睛在盯着,幾十億分之一的幾率,簡直像龐大宇宙中誕生一個地球那麼渺茫微薄的概率,竟然被他給碰上了。
是天意吧,一定有一雙無形的手從天空中伸下來,把她們的視線撥到了這個人身上。
怎麼就這麼巧呢,怎麼就如此命中注定般地被她和徐知夏發現了。
她感動到熱淚盈眶。
被命運襄助竟然是這種感覺。那是全身血液都滾燙燃燒起來的感覺,是一種人生即将蒸騰起來的感覺,是胸口迸發出耀眼紅光,萬丈光芒迎面而來的感覺。
她就說和徐知夏在一起有好運氣。
這樣一來,徐知夏的動機就很好理解——發現“張一君”身份異常,調查後确認對方為當年加害“小張”的人,而後衡量敵我實力差距過于懸殊,此生都毫無可能在明面上扳倒他,于是想到暗殺。
——幼稚的、沖動的、理想化的。然而也是最輕松且有效的。
周文靜想,如果是她,也會選擇這麼做。畢竟她沒有什麼洗清冤屈公布真相的執念——人都死了,所謂真理所謂正義已經毫無意義,唯一有意義的就是送罪人下地獄。
至于那個遲到的公平——不在意,不需要,因為它永遠不會到。這個世界永遠不存在真正的公平。
唯一需要确認的是,事實真的是否和她們推測的一樣,徐知夏的動機沒問題,可她并沒有完全确認事件始末,這不夠嚴謹。萬一殺錯了呢?
周文靜覺得自己有必要去做一些事,首先,得有一雙腿,那會讓她行動方便很多。
于是一個月後的今天,周文靜翹着二郎腿,倚在沙發上審問徐知夏。
徐知夏不是什麼硬骨頭,被周文靜吓兩句,再哄兩句,就全招了。
周文靜有種負罪感。
這個負罪感的對象并不僅僅是徐知夏,還有不久前剛剛許下過承諾的安回。
啧,沒事的,相信他自己可以消化的。
徐知夏一五一十把那天伏擊——挨打——進醫院的過程說了。
周文靜一時無言:“……你就這麼心安理得地放了一個月假?”
“不然呢?我還得帶傷去上班?”
“我的意思是,你的上司抓住了你這麼大的把柄,你就沒有任何想法嗎?”
“有的吧。但那是上班後的事了,我放假期間從來不想工作上的事情,對身心有害。”
周文靜覺得自己心靈上受到了一些沖擊。
“……我幫你查查這個上司吧,剛換任的代理局長是吧。”
她從口袋裡掏出微型電腦,手指敲了敲,然後對着跳出來的頁面皺着眉浏覽了好幾遍。很明顯能看出她的目光和手指在屏幕上來回滑動了數次,那是一種感覺到棘手的表現。
過了會,不知道是聯想到什麼,還是查到什麼東西,她的眼神變得有些怪異,是那種吃飯吃到詭異食物的表情。
“徐知夏。”她忽然叫了聲。
徐知夏不明所以地看過去。
周文靜和她茫然的眼神對視了會,估計超過了一分鐘。
最後一副無力到再起不能的模樣,恹恹道:“算了。沒事了。你早點去上班吧。”
“不可能,該哪天就哪天,我不會早上一天班。”
“F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