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靜比徐知夏早一段時間發現了“張一君”這個人。

這個一段時間是指兩年。

兩年前，她注意到了這位憑借新型智能手環，白手起家一飛沖天的時代新青年。鑒于對手環這種東西的排斥，她懷着挑剔的目光把這位新青年從小到大的勵志經曆審視了一遍，認為其中或許有各種貓膩。

但是她沒有再往深處查，簡而言之，挑剔有，不滿有，但是沒有那麼多好奇。

好奇才是人類求知的階梯啊。

直到徐知夏突如其來的行為把她吓了一跳。

盡管徐知夏在她心裡的形象一直較為幼稚，但也不至于沖動成嬰幼兒狀态。

甚至還不肯和她商量。

她立刻開始調查這個張一君，當查到幼年經曆的時候，發現網絡上并沒有相關資料，他明面上的經曆是從大學畢業開始的。為了省事，她去找了安回幫忙。

安回心思轉得也很快——徐知夏和周文靜先後找他查同一個人，并且徐知夏得到結果後沒幾天就發生了事故。

于是他向周文靜講條件：“你告訴我為了什麼事，我就幫你。”

周文靜立刻挂了電話。

這小子什麼情況，她又不是沒有辦法自己查，還拿捏上了。

過了會，安回又窩囊地打了回來。

“姐，這個張一君背後有人，夏夏不能去得罪他。”

這也是廢話。

“徐知夏的事，你自己去和她說。”周文靜那時候在忙着做給徐知夏的生日禮物，随口說，“我要查這件事的原因，和她不一樣，我不會幫她胡鬧。”

“好吧，我回頭去說說她，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和她胡鬧。”

周文靜和他推搡敷衍兩句，終于騰出手打開發來的私密網頁。

越往下滑，她的表情越奇怪，先是驚訝，然後變得荒誕。

那份張一君的個人資料上寫，他出生于821年12月11日，家住東槐市和平路，10歲那年父母出了意外，後來在遠房親戚接濟下，考上寒江大學，大學四年由于成績優異，得到大公司老總青睐，一路扶持，自此一直留在寒江發展沒有回去過，于34歲也就是855年開始着手研發新型智能手環，直到37歲才正式上市。一經推出，瞬間火爆席卷全球，甚至相當大程度地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可謂劃時代的産品。

如果這份個人信息停留在“考上寒江大學”這句話，那這份人生，簡直像從某個人那裡複制來的一樣。

7年前某個火光沖天的夜晚，從黑暗中伸出手推了她一把的人，那個遊蕩在各個熟悉街道的流浪漢。

周圍不少人略微聽說過他的經曆，可也隻是捕風捉影般的絲絲縷縷，沒有人真的知道他，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

“流浪漢”是他唯一的社會标簽，“精神失常”是他唯一的生物标簽，人們對他的了解僅此而已。

事情發生後，她輾轉打聽過，隻是再難找到當初和那個流浪漢有一絲關系的人。親戚、朋友、同學、老師，似乎相當默契地一齊遠去了。

周文靜想辦法找到了曾經在學校食堂或者商店任職的老人，一一拜訪過去。

其中真的有人記得他，那是個頭發已經花白的老妪，她說對這孩子有印象。那時候她在學校一個角落開小賣部，賣礦泉水面包和一些本子。

“你要問十幾年前考上寒江大學，最後又沒上成的學生，不就那一個嗎？我記得他後邊挺慘的。”

“可能是他剛入學那年吧，”老闆回憶着，“開學缺人手，很多貨我搬不來，被他看出來了，問我招不招工。”

“我不敢招學校學生，被知道了我店還開不開。但是小孩頭腦比我靈活，他說悄悄的，不往外說，誰都不知道，我就答應了。他每天中午和晚上下學過來忙一個小時，我給他兩毛錢，可以買根鉛筆。”

“别的……就不知道了，我能記得他姓張，那時候我們都喊他‘小張’。我們這裡姓張的不多，他名字又稀奇，所以記得。”

“他名字叫什麼？”

“那記不得，反正不土氣，那時候小孩名字都土，都叫什麼紅啊雲啊華啊磊啊，他的不一樣。”

“他有朋友嗎？或者關系好的老師？還有他家親戚去哪了？”

年老的老闆連連搖頭。

“那這個……小張，有沒有說過，他在寒江遇到了什麼人？”

“沒有的，他回來之前就不正常了，他的瘋和别人不一樣，别的瘋子還能說幾句胡話，他一個字都不說。”

所有信息就到此為止，偌大的東槐市，竟然一點其他消息都打聽不出來，連巡安部都沒有他的信息。

不知道名字，不知道家庭關系，不知道身份證，DNA也沒有和數據庫對上，這樣的人，好像和地上随便一隻螞蟻也沒有區别。

也不對，螞蟻好歹還活着。

一具被頂替了人生的塵埃一樣的屍體，這局要如何破？周文靜有時候會把自己代入“小張”，心裡替他推算，要怎樣做才能翻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