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楊柳巷出來,前行三十餘步,施又宜眼尖地瞧見路邊支了一副扁擔賣馄饨。
攤主是位頭發略帶花白的大娘,隻有一個人在忙活,動作卻有條不紊。
正逢中午飯點,施又宜聞到清湯的淡香,激起腹中一陣雷鳴。
她拉住乘月:“我們吃碗馄饨再走吧。”
乘月一怔:“不如我們先将食盒送去三山書院中,再吃吧。”
施又宜笑道:“别急呀,書院的人又不會跑。”
施又宜素來秉持着吃好喝好,才能好好幹活的原則。與乘月相處了這些時日,她覺察到乘月溫婉外表下的利索行事,時常說做便做,不知疲倦,比自己行動力還要強上幾分。
乘月臉上浮起一絲羞赧,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這些時日,她看着尚品食肆刻意争鋒相對,看着客人們左右搖擺,隻覺得自己的心也仿佛在烈火烹油,一時喜,一時憂。好不容易王霁給她們遞了援手,她隻希望真能徹底結束這樣兩廂拉扯的局面,這才迫不及待想知道書院衆人對木姜子的接受程度。
“是我心急了。”
施又宜笑笑,對着老闆招手嚷道:“老闆,來兩碗馄饨。”
“大份還是小份?”
“兩碗大份。”施又宜餓得能吞下一頭牛。
“好咧,客官請坐。”
本對小攤無甚期待,可兩碗馄饨端上來,二人的眼睛齊齊一亮。馄饨皮薄如蟬翼,透出内裡鮮紅的豬肉餡心,餘下一截,如輕紗般在湯中輕展。光看這馄饨皮,就知老闆手上功夫了得。
湯底放了豬油,再加上蝦皮紫菜香蔥,很香。肉餡也很細膩,輕嚼幾下,那小馄饨仿佛小魚般,自個刺溜滑下肚中。施又宜和乘月均将滿滿馄饨吃個底朝天。熱滾滾的食物下肚,精神也為之一振。
東山書院内,仍是一派朗朗書聲。
正是午後昏昏欲睡之時,劉邵然上下眼皮不停在打架,最後終于像被捏緊的餃子皮牢牢地粘在一起,無論如何都分不開。
然後,自然是被何夫子逮個正着。
施又宜二人登門時,何夫子正在對劉邵然橫眉冷對,唾沫橫飛:“你爹娘花了這麼多錢,就是讓你在書院睡大覺的?!!”
劉邵然低頭不語,何夫子的聲音實在是太催眠了~~
施又宜面不改色,假裝沒聽見何夫子的怒吼:“來來來,這是本店即将推出的新菜式,特意請夫子嘗嘗提提意見。”
何夫子臉色一緩:“二位娘子有心了。”
劉邵然也趕緊借坡下驢:“夫子夫子,吃了再罵。”他心中竟有幾分慶幸,若不是自己捱夫子罵,豈不是錯過了施記送來的美味。
何夫子幾乎是從牙縫中逐字擠出:“就知道吃!”
劉邵然臉皮早就厚過城牆,自顧自地揭開食盒,一股濃烈氣味襲來,教他猝不及防。
“嗬,施娘子這是什麼味?”聞起來好沖鼻,可是多吸幾下,竟然又很上頭。
施又宜不解釋,隻對他道:“你先嘗嘗。”
劉邵然還顧着幾分禮儀沒有直接上手,而是跑出去不知在哪尋了幾雙筷子,旋又返回。
身後還呼啦啦跟着好幾個和他一樣穿着書院統一發放的青衫,仿佛雨後春筍般嫩生生的小郎君。
劉邵然笑眯眯:“聽說有好吃的,他們都一塊來了。”
人多,正中施又宜下懷。“各位郎君們,快請嘗嘗。”
罷了罷了,書雖然念得不怎麼樣,至少是個不吃獨食的,何夫子心中緩了一口氣。
施又宜感歎,這劉郎君這麼愛吃,還能保持如此麻稈身形,也算奇人一位。
劉邵然邊吃便咂嘴:“這味道可真提神呐。”
“你覺着如何?”
小娘子們的眼神齊刷刷聚集在自己身上,他竟然有些緊張:“我現在很清醒,一點也不困了。”
誰問你這個?!
“雞腳味道如何?”
“味道聞起來有些怪,不過吃起來還不錯。沒有上次的鹵味辣,我可以接受。夫子,若是以後上課能吃個這雞腳,我保證不會再睡覺了!”
何夫子又是一聲怒罵:“飯桶!”
王冕則是“咦”了一聲:“這味道,倒是同我阿兄帶回來的東西一樣。好像叫什麼……木姜子。”
若不是這個小郎君将鹵味拿回家去,她也掙不了他阿兄的十兩銀子。
施又宜對着王冕笑得和藹又可親:“正是木姜子,小郎君真是見多識廣。”也是你阿兄給我的。
王冕瞧見施又宜笑容,不知怎地竟然想到自家阿兄,忍不住晃晃腦袋,自己在瞎聯想些什麼!
其餘的小春筍們争先恐後的發言:
“裡面到底放了什麼東西,味道如此特别?”
“雞腳吃起來太過邋遢,我還是喜歡文雅些的吃法。”
“這類酸酸的東西,我覺得我家阿姐可能會喜歡。”
“這個木姜子的味道比茅房氣味還要沖鼻。”
“去去去,正吃着呢,扯什麼茅房。”
……
話題逐漸跑偏,不過施又宜已收集到有用信息,隻留下一句:“大家若是喜歡,過幾日可到三山街市的施記食肆,我還能用這木姜子做些别的東西。”
二人便拎起食盒,利落告辭,她們還要去下一家。
位于大中街市的王氏鋪子在金陵東邊,比起許娘子家和書院可就遠得多了,施又宜雇了輛騾車拉着二人,足足走了快半個時辰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