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茶葉行的櫃上,還是當日那名憨厚的夥計守着,店中人來人往,可施又宜才一入内,他便笑臉相迎:“娘子,許久沒見您來了。”
施又宜沖他微微颔首,問道:“請問,你家郎君可在?”
憨厚夥計撓撓頭:“郎君上午是在的,巳時的時候出去了。”
施又宜有些失望,又問:“可知王郎君今日是否還會來店中?”
“十六郎家中有些事要處理,他或許要晚些時辰才會回來了。”
另一道有些活潑的嗓音回答了她。
施又宜轉頭一看,聶予珖正抱臂,有些吊兒郎當地半倚牆壁,微笑着看她。
既知王霁今日回來,施又宜心裡有譜:“不礙事,今日店裡不開張,我們先在此等等王郎君。”
聶予珖一偏頭,看見乘月身側的兩個食盒,嘴角微翹:“今日是又有好吃的了?”
乘月點點頭:“正是用聶郎君早晨送的木姜子做的呢。”
聶予珖“啊”了一聲,神色有些失望。
施又宜察覺,問道:“怎麼,聶郎君不喜歡木姜子嗎?”
聶予珖點點頭,他和王霁同去黔地,自然也嘗過此物,那味道,真是不敢恭維。
施又宜與乘月對視一眼,均有些忐忑,王霁自己的手下人都不喜歡這個東西,她們又失去幾分笃定。
來者是客,聶予珖從錢袋子中摸出一串銅闆來,叫憨厚夥計去買幾個梅幹菜肉燒餅來。
施又宜隻覺得這聶郎君甚是知情識趣,她腹中的一碗绉紗馄饨,早就已經無影無蹤啦。
“前頭那家鋪子的梅幹菜肉燒餅是這條街一絕,施娘子,乘月娘子難得來一次,必須嘗嘗。”
聶予珖還很是客氣給她們二人沏了一壺清茶。
燒餅剛出爐,拿在手中熱氣騰騰,外酥裡潤,“嚓”地一口咬下,滿口都是餅皮的酥香,脆中帶韌。滿滿咀嚼,梅幹菜與肉餡混合的鹹鮮慢慢在口齒之間暈開來,是一種踏實的美妙。
若是膩了,再飲一口清淡的茶湯,相得益彰。
施又宜大方誇道:“聶郎君破費的燒餅,真是不錯。”
施又宜灌了一肚子茶湯,一直等到金烏西沉,終于等來王霁的身影。
聶予珖道:“十六郎你終于回來了,可讓人小娘子望穿秋水了。”
施又宜隻覺這話聽起來好生奇怪,一時又不知如何反駁。
王霁臉上略帶疲色,依舊溫聲道:“施娘子,請問找我是有何事麼?”
畢竟是出了一大捆真材實料的,施又宜立刻站起身來,拍打拍打落在膝上的燒餅碎屑,這才笑道:“王郎君,我是來問問,今晨送來的木姜子多少錢,日後如有合作又怎麼算利?”
那日雖然應了二人合作,但個中細節一應皆無,王霁今日卻依約送來了一大堆木姜子,不禁讓她有趕鴨子上架之感覺,故而她才前來敲定細節,最好能立個契約。
王霁卻未立刻回答,而是沖她點點了自己嘴角。施又宜用手背一摸自己嘴角,壞了,全是梅幹菜肉燒餅的碎屑。
王霁耐心等她整理好儀容,才開口:“施娘子思慮周全。木姜子在黔地并不貴重,這一捆約合五百文,餘下零頭抹去便是了。”
施又宜又問:“那帶回來的運費收不收?”
王霁勾起一抹笑:“施娘子真要算?從黔地到金陵,山高水長,舟車勞頓,這運費可真是不好算啊。”
施又宜從善如流:“那就不算了,多謝王郎君。”
“我還赢了施娘子一道菜,看在路費的份上,施娘子給我免費做一頓宴席如何?”
施又宜心中算了算賬,覺着很是劃算:“成。”
“之後的食材,一物一議,按照市價定論,施娘子瞧着如何?”
“一物一議會不會過于麻煩了?”
王霁微笑道:“不麻煩,天南地北的食材,價錢各不一緻。”
施又宜正想着,按市價定論,聽上去雖合理,但王霁若是漫天定價該如何?
于是她又道:“可以,但施記有權拒絕采購,王郎君不可像今日這般強賣強買。”
王霁一怔,他及時送貨上門,倒成了強賣強買?
他無奈一笑:“好好好,我答應你。”
王霁遣聶予珖去拟契約,自己則坐下來倒了一杯清茶。今日王霓相看,他陪着一起,着實有些乏了。不過結果倒是不錯,自家妹妹的婚事也算有着落了,阿娘歡天喜地,他瞧着也很是開心。
施又宜在一旁歎了口氣:“王郎君,你說這木姜子,真的就能讓尚品食肆翻不了身嗎?”
今日試嘗之人,可不是個個都接受得了。
王霁有些詫異:“那夜邀請施娘子合作之時,施娘子可是信心滿滿的。”
施又宜垂下頭:“有是有,但想着速戰速決,心裡卻越發忐忑起來……”她說乘月心急,又何嘗不是在說自己呢?
“那個,王郎君鋪中人多,若是閑來無事,要不派些人給我們撐撐場面?”
王霁微笑道:“不行。”
施又宜瞪大眼睛:“為什麼?”這個人不是願意幫忙的嗎?
王霁反問道:“施娘子不是說相信自己,憑自己更為穩妥嗎?”
咳,好一道回旋镖紮在自己身上。
施又宜幹笑起來:“那個,那個,人心總是善變的……”
王霁語氣不疾不徐:“木姜子隻是一個開端,若是不行,也還會有别的新鮮之物。金陵這麼大,總會有人喜歡施娘子所做的食物的。”
施又宜擡起頭,王霁的眼神中滿是笃定,她心中一顫,慌亂别過目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