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施記,王霁喚來聶予珖:“對面鋪子的店主似乎是竹風樓的廚子,你去查一下,他怎麼會在這開食肆?”
聶予珖撓撓頭,十分迷茫,那人是竹風樓廚子,自己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揣測道:“興許他廚藝不精,被竹風樓趕出來了呢?”
王霁搖搖頭:“不大可能,冬瓜盅是竹風樓的招牌菜之一,他有此手藝,竹風樓不會不留。”
王霁再次登門施記是兩日後,依舊是施記臨近閉店的時辰。
王霁仍然站在那盞昏黃的圓燈下,一襲白衣如煙似霧,仿佛話本子中的谪仙下凡。可惜,他的右手提着一個大肚竹簍子,竟有幾分不倫不類的滑稽。
他沖施又宜無聲地說出兩個字。施又宜竟然看懂了他的口型:交代。
她拍拍手上的灰跨出門去,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王郎君請說吧。”
王霁卻先将手中提着的竹簍子遞到她面前。
“這是什麼?”
“陽澄湖的大閘蟹。就當我給二位娘子的賠罪禮了。”
施又宜接過那竹簍子,沉甸甸的如鉛塊般墜手。喲呵,好紮實的賠罪禮。她的脾氣十分沒原則地消了一大半。她扔下一句“稍等片刻”,提起裙擺又噔噔噔地跑回店中,将竹簍子遞給乘月,囑咐她幾句,重又走到王霁面前,聽他将事實娓娓道來。
“之前來找你的那個胖掌櫃姓錢,的确是竹風樓的掌櫃,他的主家也的确姓王,不過不是我,是族中一位堂兄。”
“你是說你家堂兄借你的名義來找我?這又是何必呢?”
王霁苦笑一聲:“或許,人家确實認為,這些都是他的。”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尾,施又宜卻聽懂了,不過就是世家大族之間的争權奪勢罷了。
“不光錢掌櫃,對面食肆的尚店主,原本是竹風樓的廚子。”
“什麼?”
看着尚品食肆這段時日憑着白璧冬瓜盅,引得客人絡繹不絕,談笑不斷,再看看自己店中門庭冷落的慘淡光景,施又宜怒火中燒。
“我不過就是回絕去他們酒樓幫工,安安分分的經營自個小鋪子.也搶不了他們什麼生意,這般便要派人斷我活路麼?”
她情不自禁朝半空中一揮胳膊,要是再讓我見到他們,我就不客氣了!
王霁不着痕迹地旁側移開一步,避開施又宜的揮舞範圍。他可不會傻到以為施娘子的胳膊是柔弱無骨的柳枝。
王霁:“那日我在店中吃醋血鴨的時候,有一位身量高壯的客人,施娘子可否有印象?”
施又宜點點頭,那可算是施記新開張的頭位客人。
“他是竹風樓的貴客,卻當衆誇了你的廚藝,我那堂兄十分不忿。可為着讨好貴客,這才上門來尋施娘子,卻又被你拂了面子,這才想要給你幾分教訓。”
她臉上湧起幾分鄙夷:“你們這些世家大族的人都是如此做派嗎?不順心意之人都要嘗嘗苦頭?”
王霁道:“若我也是如此做派,今日便不會來給你交代了。”
施又宜想想倒也是。旁的不說,陽澄湖大閘蟹着實是有幾分誠意在的。
“噢,那之前可真是對不住您了,誤會誤會。”施又宜的道歉着實有些許潦草,似乎還帶着他們是一丘之貉的疑心。王霁倒不在意,笑眯眯地颔首,算是收下了她的道歉。
“施娘子打算怎麼辦呢?”
施又宜有些迷糊:“什麼怎麼辦?”
“尚品食肆有竹風樓撐腰,大可全然不計成本,可施娘子不行。長此以往,生計如何維系?”
王霁一言道出施又宜現下心中困惑。
一直鬥法下去嗎,永無甯日,總有一家關門才是盡頭。
惹不起躲得起?金陵這麼大,換個地方開張也并非不可,但她忍不下這口氣,憑什麼躲的人是她?
“王郎君有何建議?”
王霁微微一笑:“如果我說,我開一家酒樓,邀請施娘子前來當大掌櫃,月銀由你定,你意下如何?”
施又宜一驚,下意識擡頭,正巧同王霁的視線碰個正着。他也并未躲閃,目光既平和又笃定。
他不是在說笑
。
施又宜搖搖頭:“不必。”
“哦?”王霁尾音微微拉長,“施娘子回絕倒是很快。”
“我熟知自己秉性,現下的我連小鋪子都做不好,如何擔起大酒樓的重任?大酒樓的掌櫃,可不隻是會做菜即可。”
王霁:“施娘子何必妄自菲薄。”
施又宜挑眉一笑:“不是妄自菲薄,隻是不想揠苗助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