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冕輕手輕腳地走進後院書房,隻見案上、櫃上、桌上,甚至地上都放着成摞的厚賬簿。王霁與四五個掌櫃都在埋首紙堆,專心緻志地複核賬簿,一邊不時提筆記錄。
還是東張西望的聶予珖看到了他:“”小阿冕,你怎麼來了?”
王霁這才從賬簿堆中移開目光。
王冕在桌上好不容易找到一片空地放下食盒:“兄長好幾日沒有回家吃飯了,我來看看阿兄,順便帶些吃食來給大夥們。”
王霁起身上前拍拍自家弟弟的肩膀:“阿冕有心了。”
聶予珖眼睛一亮,趕忙站起來揭開食盒。查賬這事素來耗時耗力,他們已經忙活了大半個月,每日都是四五個時辰打底。這幾日更是幾乎熬通宵,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辦正事的時候,王霁不允許屬下飲酒。他隻能無聊到靠吃酸到掉牙的老梅幹提神,前日買的一罐老梅幹已經吃個底掉,現下正是急需補給的時候。
好豐盛的一盤鹵味,聶予珖興奮不已,看這成色就知道味道肯定不差,他正要上手,王霁及時出言制止:“讓人在小廚房熱一下更好吃,順便拿幾副碗筷過來,免得弄髒賬簿。”
聶予珖自告奮勇,領了去廚房加熱鹵味的差事,現下卻後悔不易,加熱之後鹵水的香氣充分發揮,勾得他腹中饞蟲大舉鬧事,真想偷吃啊。剛冒出這個念頭,他右手打了自己左手一下,默默譴責自己,好歹也是王家郎君的得力幹将,怎能做這樣沒品的事情。
好不容易鹵味重新上桌,聶予珖捧着碗筷早已按捺不住:“我就不客氣了。”
其他幾位掌櫃倒還顧着禮,看向王霁:“十六郎,你先請。
王霁也不再推托謙讓,先嘗了一塊五花肉,肉本身就選得很好,不柴不渣,鹵汁調配堪稱完美,各種香料相互融合,卻又不會發苦。雞翅軟糯到骨頭都有些酥爛了,雞腿肉用筷子輕輕一戳就能撕開。炖煮的火候有些微微過了些許,但在鹵汁的強大作用下,也算瑕不掩瑜。
幾枚大漢風卷殘雲般,一碟滿滿的鹵味很快就幾乎見底,衆人都吃得渾身舒坦,直冒熱汗,甚至有些涕淚直流。
隻有一位贛州出身的張掌櫃道:“香是夠香,但還不夠辣,要是再多放幾把辣椒,就更有味道了。”
江南土生土長的吳掌櫃已是滿面通紅,形如醉酒:“這玩意再放一些辣椒還要不要命了你?”
沒有吳掌櫃反應誇張,但也不住吸氣的錢掌櫃則吸溜着鼻涕道:“不過這玩意兒還真提神啊。我現下是一點都不困了。若還能有壺酒,那可真是暢快無比,看到半夜都不犯困了。”
王霁掃了一眼那些還未複核過的賬簿,轉頭對明明直呼辣還是停不住筷子的聶予珖說:“你去問問阿冕在哪買的鹵味,拿十兩銀子再買一些回來吧,走我的私賬。”
又沖各位掌櫃一拱手說:“時間緊迫,鹵味先行,等到查賬完畢,我再請諸位掌櫃去酒樓吃香喝辣的,共飲歡慶。”
掌櫃們素來知道王霁脾性,從不說空話,也拱手還禮:“先謝過十六郎。”
六月最後一日,施又宜與乘月帶着一騾車零零碎碎搬了家。那一整個腸粉蒸箱與配方則以二兩銀子的價錢轉給了面館的宋娘子,算是半賣半送了。宋娘子得知她要改換經營時試探一問,不料施又宜一口應下——不過一個腸粉配方而已,她會得可多着呢。
施又宜花了不到半日的時間教宋娘子如何選米,磨漿之前要浸泡到何種狀态,漿與水比例,還有上屜的時長和手法,宋娘子謝了又謝,又從家中牽出那頭騾子幫忙拉車,也算是皆大歡喜了。
新店屋比舊店屋寬敞許多,打掃起來自然更也費時費力。她和乘月正在各自掃灑之時,忽然聽見外面有人“砰砰”敲門。何夫子竟然如此迅速及時地上門來尋她了?
施又宜喜出望外地搬開店鋪一塊門闆向外探頭,外面站着的卻不是何夫子,而是個陌生的娃娃臉郎君,模樣倒是很讨喜。見施又宜面露防備之色,聶予珖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請問這裡是施記嗎?”
施又宜點點頭:“郎君,我們新鋪子還在打掃,須兩三日後才能開店,您有何事?”
聶予珖找對了人,臉上一喜,拱手沖施又宜道:“施店主,我們郎君、掌櫃吃了店主做的鹵味,甚是喜歡。不知施店主可否先為我們做幾盒鹵味?我們可以先付酬勞。"
施又宜看向他手上食盒,确實是自家的那個。雖不知那盒鹵味如何輾轉到這位郎君的口中,但天降大餡餅,哪有不應的道理。
捏着聶予珖給的十兩大銀錠,她面色強裝淡定,内心早已笑開了花:“客官喜歡吃哪些菜,雞鴨鵝豬都可以做的。”
“我們不挑嘴,你随意都來些。隻有一樣,鹵水辣度能否有增有減?”
這有何難,施又宜又問:“郎君可否要立個字據?”
聶予珖擺擺手:“不用這麼麻煩,十兩銀子而已。明日做好你送來大中街市中心的王氏瓷器行便可。”
施又宜合上門闆,情不自禁用牙咬了一咬銀錠,真的!錢多事少好說話,這樣的客人上哪裡找。
乘月還在盡心盡力地用抹布将海棠紋窗格的縫隙擦拭幹淨,冷不防被施又宜一把攥住手腕:“别擦了,大單來了,走,一起買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