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腳伶俐,身體健壯,吃得了苦的。”
黃爺大手一揮,很快有手下帶出來七八個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婢子。
施又宜一個個打量過去,這個年紀太大,這個面無血色,這個面相不善……
正當她躊躇之際,一位年輕娘子奮力從後排擠出來,一個踉跄,跌坐在地上。
她卻不起身,而是伏在地上,對施又宜說:“小娘子,求求你選我吧,我什麼活都能幹。”
黃爺低頭一看:“哎,誰把她也帶出來了?小娘子,這個可不屬于你要的低等婢子範圍啊。”
施又宜受此婢子五體投地之大禮,先是吓了一跳,而後聽她聲音中滿是凄楚,動了微微恻隐之心。她暗忖,眼前這排确實沒有看中的,地上的這位婢子雖看不清面容,但聽聲觀形,應當和自己年歲差不多,日後一同協作,倒也合得來。
施又宜清清嗓子,試探問道:“黃爺,那請問這位婢子要幾個錢?”
“小娘子是吳先生介紹過來的,我也不诓你,最便宜也得這個數。”
黃爺兩根蘿蔔樣粗短的手指在空中交疊比劃出一個數字。
十兩銀子!!!
黃爺怎麼知道她今日出門正好帶了十兩銀子!!!
施又宜險些要從地上一蹦三尺高,她原以為多不過五六兩,咬咬牙也就罷了。她将這個婢子從頭發絲瞧到腳底闆,又從腳底闆瞧到頭發絲,也沒瞧出什麼稀奇的地方。
“她憑什麼值十兩銀子?坐地起價,您這也太不講道理了吧!”
黃爺嘿嘿一笑,伸手将那娘子提溜起來,又掐着下巴将她的臉擡起。
“你看看這長相,杏眼瓊鼻瓜子臉兒。自小在大戶人家當差為婢,跟着貴女們一起識字念書,琴棋書畫不在話下。也就是您來的早了些,還能見着她。憑着這花容月貌,多得是過路富商買回去做妾呢。就算不做妾,去到這秦淮河邊的畫舫館裡,沒準也能争個花魁娘子的名頭當當。十兩銀子,我也就賺您個零花。”
施又宜仔細一瞧,這婢子雖故意蓬頭垢面,将自己的臉塗抹得黢黑,但觀其五官,确是個明豔動人的大美人。隻是聽見“做妾“做花魁娘子”等字眼,她瑟瑟發抖,死死咬住下唇。
施又宜緘口不言,一顆心在左右搖擺。不買,仿佛自己也成了逼良為娼的一員;買了,就當真山窮水盡,一絲本錢都無。她恨不得像黃爺說的,晚來片刻,就不必面對此兩難境地,閉眼不知,充耳不聞,隻過好自己的小日子罷了。
那婢子見施又宜猶豫不定,又從黃爺的手中掙脫,跪在地上“砰砰”磕頭,聲音已然帶上哭腔:“小娘子,求求你買下我,你的大恩大德,我必定當牛做馬償還!”
施又宜哪見過這等陣仗,慌忙上前去扶她:“哎,哎,你快起來~~”
黃爺長年累月的買人賣人,見慣了世間苦楚,一顆心如同菜鍋裡炒石子——油鹽不進。他隻看在牙行老丈的面子上提點一二:“個人有個人的緣法。英雄救美那是一樁美談,可你個單薄孤寡的小娘子自顧不暇,何必逞強,插手她人因果。”
黃爺自認好心,其言卻如冷水落入沸油,将施又宜的一顆心炸開鍋,炸得她豪氣叢生,義薄雲天。
“誰說,這世上隻有英雄好漢,才能救人水火啦?”
“我勢單力薄,卻偏要逞強。”
“十兩銀子,我掏。”
施又宜手臂一揚,錢袋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而後穩穩落入黃爺熊掌一般的手中。
他手心掂了掂,便知銀錢準秤。這小娘子,倒還真有點本事,早知道他再喊價高些。但一言既出,驷馬難追,他也不好再與小娘子掰扯。
黃爺換上一副和氣笑臉:“小娘子好氣魄,既然如此,我們就簽字立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