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人問道:“小娘子是在何處遇到土地老爺的?我也想去供奉一二。”
趁着衆人議論紛紛,施又宜輕籲一口長氣,在路上偶然聽來的一個故事,竟然派上了用場,噫,真有趣。她趕忙偷偷給流浪老丈遞眼色,那老丈沖她一拱手,端着腸粉盤子悄悄撤離人群。
與施記食肆相隔兩條街的竹風樓,外觀雕梁畫棟,飛檐蔽日,而内裡廊庑迂回,翠竹掩映,來往多為貴客。二樓“青玉枝”廂房中,兩位年輕郎君臨窗相對而坐,憑欄遠眺。
二人皆生得一副好相貌,又各有千秋。左側穿柿紅色蟾宮折桂紋圓袍的郎君唇紅齒白,自帶風流不羁之意,右側着竹青色錦袍的郎君則秀眉長目,濯濯如春日柳。
謝培風,即着紅色蟾宮折桂紋圓袍的郎君,往茶湯中投入紫蘇葉、橘皮、冰糖、細鹽,擡頭卻見好友端着清茶啜飲,不禁問:“鶴知,不加些佐料麼?單單喝茶多苦呀。”
王霁笑着搖搖頭:“清淡自然,方得本味。這上好的明前龍井,回甘悠長。”
謝培風道:“這是自然,衆所周知,竹風樓隻選上品,這一盞茶足足要十兩。”最近他爹嫌他花銷過大,收緊月例,一個月隻給他一百兩。
又眼見他這無數金銀手中過的好友,謝培風有了主意:“反正也是你們王家的産業,不如你和掌櫃說一聲,就給我們免了吧。”
王霁慢悠悠道:“竹風樓聽命于王斐,你要免單,可得找他。”
謝培風壞笑一聲:“瞧我這記性,知道你回來,王斐又要坐立難安了吧?”
王霁神色不變:“昨日我去拜訪三伯父,他已經告誡我一番。”
想起王斐那一番“你要清楚自己的位置”、“你自己又不是沒爹,巴巴地跑來讨我爹歡心”之言,他不禁心中發笑,從十七歲至今左右都是這些話,王斐沒說膩,他都聽膩了。
謝培風着實不解:“你們本就是一家人,他老針對你作甚?王家家大業大,有人助力豈不更好。”
王霁:“大約是鹽吃多了,閑得慌。”
謝培風忍俊不禁:“從你口中說出的話可與外表不符啊。”
王霁淡定喝茶:“我從未以端方君子自诩。”
謝培風話鋒一轉,有些賊兮兮地問:“你家祖母三年守孝期已過,此番回來,婚事也該提上議程了吧?”
王霁道:“過幾日,大約要和虞家六娘相看。”
謝培風在腦海中略略一思索:“虞家六娘?豈不正值碧玉芳華,你與人家差了整整九歲,都快是人家叔伯輩了,真是辣手摧花呀王鶴知。”
王霁粲然一笑,色若春曉:“在下長相,應當還是能騙住小娘子一二吧。”
縱使知道他這話不要臉,但謝培風确實無法反駁一二:“能,可太能了。”
“不過……”,王霁悠悠道:“你言之有理,含苞待放的小娘子,還是與少年郎更相配。”
瞧瞧他那暗藏壞水的模樣~謝培風正欲揶揄幾句,忽聽到廂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炷香前派去跑腿的小厮終于拎着食盒回來。
謝培風問道:“買份腸粉怎地去了這麼久?”
小厮滿臉興奮:“剛剛腸粉鋪的小娘子在講奇遇咧。”
謝培風一個腦崩彈過去:“有熱鬧瞧竟然不回來叫我們。”
小厮捂着腦門谄笑:“嘿嘿,這不是怕回來叫您就錯過了嗎?”
“快同我們說道說道。”
小厮繪聲繪色,活靈活現地将所見所聞描繪了一遍。
待他說罷,謝培風瞪圓了眼:“小娘子确不是在胡說八道?”
王霁卻煞有其事地點點頭:“真是巧了,我也曾困于荒山破廟中,有山中仙子遞來一塊餅子果腹呢。”
“真的假的?”
“真的。”
“仙子容貌是否極其出塵脫俗?”
“一牆之隔,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哎呀,怎麼能忍得住不看一眼呢?或許你能娶個仙子作新婦呢。”
王霁看着好友惋惜的神情,笑而不語,垂眸看向擺上桌面的腸粉。桌上一應茶具器皿均為出自龍泉青瓷,價值百兩,這碟白瓷腸粉則有些樸實無華了。
但王霁仍饒有興緻地挽袖舉箸,細細品嘗:“可惜了,這春風得意腸粉皮冷卻,失了些糯性。下次,還是去店裡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