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慕聞到了腐朽的、伴着鐵鏽的氣味,後背發涼,心髒跳得愈發急促。
幾乎所有的人類都會在危險來臨的那刹那産生不祥的預感,喬慕也是這樣。
巨大的危險和恐懼讓他忘掉了狗頭怪物的危險,他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逃!
不然會死!
但一切都晚了,狗頭人的召喚讓恐怖于深淵降臨。
喬慕的身體如同生鏽般卡殼,不再聽從主人的命令,而是一味的顫抖,隻剩下一雙眼睛還能夠動。
在他的視線中,所有的一切都在扭曲變形,就連空氣都發生了某種怪異的偏移。
狗頭人停止吟誦,但最後一句被無形的力量印在此時此刻,不斷重複回蕩,鑽進所有生物的耳朵裡。
過于晦澀拗口的語言重疊回旋時,喬慕突然就理解了那句話的意思。
所有的狗頭人開始齊齊吟誦:“……目之主,在此候汝,令吾明智。”
喬慕的視線裡,全是密密麻麻的眼睛,在活着的牛羊、被剝皮的畜生、虔誠的狗頭人身上浮現。
黑霧替代湛藍的天空,一隻又一隻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眼珠在黑霧中睜開眼。
喬慕說不清楚這是什麼感覺,有點害怕,有點惡心,并慶幸他沒有密集恐懼症。
他仰頭看向遍布天空的眼珠,那些眼珠左右上下轉動,齊齊注視被縛在高柱上的人類。
被一隻眼睛注視和被數不清的眼睛注視是兩種感覺,喬慕打了個冷戰。
“啊哈哈哈……嘿嘿……”
這時,響起來的凄厲大笑拉回喬慕的注意,他艱難移開和眼珠的對視,搜尋聲音的源頭。
是一隻狗頭人活生生摳下自己的眼珠,空洞的眼眶汩汩冒血,癡狂地慘笑。
在喬慕因驚懼而收縮的瞳孔中,又一隻狗頭人摳掉眼珠,緊接着,是另外一隻、三隻、六隻……
所有的狗頭人用黑洞般的眼眶,狂熱地吟誦,興奮地舞動。
瘋了,這些怪物瘋了!
發覺自己手腳可以動後,喬慕盡量無視那些怪異滲人的眼珠,還在盡力拉扯鐵鍊。
他要回家!
喬慕撕扯鍊條的動作猛地頓住,他倒吸一口冷氣:“什麼鬼東西!”
一隻又一隻的眼珠從鍊條上冒出來,銀質的鍊條被異化成眼珠的一部分。
脖頸、四肢和腰部的鍊條裹挾住喬慕,從柱子上脫離,帶着他去往黑霧中的眼珠群。
在喬慕以為自己要撞上那些眼睛時,他被鍊條帶着,突破了某種屏障。
等他再睜開眼時,發瘋的狗頭人和石灰柱子的場地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黑暗。
以及在黑暗中睜開的無數隻眼睛。
任何一個接受過科學教育的人經曆這麼多的事情都很少會如喬慕這樣鎮靜。
喬慕很冷靜。
被無數隻眼睛不帶半分情緒地打量,他還在想着逃跑的辦法,哪怕逃跑成功的可能性隻有一點點,他也會嘗試。
不一會兒,怪物動了。
脖頸的鎖鍊拉動,迫使喬慕擡頭,直面一隻墨藍的眼珠。
眼珠冰冷平淡,對喬慕的注視更像是看待實驗室中的一隻很特别的小白鼠。
無數條長滿眼睛的鍊條從黑霧中伸出,連同脖子的鍊條,圈住喬慕的四肢。
本就爛成破布的衣服經這一遭,更加脆弱,隻堪堪擋住人類的重點部位。
但眼珠并不在意,喬慕也沒有精力關注,他在警惕和反抗怪物的下一步行動。
隻是喬慕的反抗對于光是現身就将狗頭人逼瘋的怪物來說,是蚍蜉撼樹,螳臂當車。
又有幾條長滿眼睛的鍊條從黑霧中射出,不像喬慕預想中那般,将他撕成碎片,而是動作輕柔地用鍊條的頂端觸摸喬慕。
從頭發到臉頰、耳朵,從手掌腳底到胸膛、大腿。
與其說這是鍊條,不如說是長得像鍊子的觸手,冰涼但要柔軟得多的觸感在冷白的皮膚上四處遊蕩,點起戰栗。
喬慕哆嗦了下。
由于身體的本能反應,鮮豔的紅浮現,如同雪白畫布上被筆随意點綴的水彩。
喬慕咬着牙,冷聲罵道:“滾下去!”
對于怪物,他是害怕的,但再害怕,也被怪物那類似耍流氓的行為給弄得消了一半,更多的是生氣。
但怪物隻是頓了下,冰冷的藍眸一點也不在意喬慕,甚至更加過分。
反射着銀質光彩的鍊條抵在了喬慕的唇邊。
淡粉的菱形嘴唇緊緊閉着,因為怪物那類似銀鍊的觸手擠壓而輕微變形。
喬慕骨子裡有種甯折不彎的倔強,在發覺鍊條有意探進嘴巴裡時,本就不好的耐心徹底告罄。
眼看着回家的希望幾近于零,喬慕本着自己死也要從怪物身上扯下一口肉的打算,張開嘴,将那條姑且算是怪物肢體的觸手含進了嘴巴。
不等怪物的下一步動作,喬慕狠狠的咬下去,尖利的犬齒和稍鈍的門牙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衆多觀察人類的眼睛因為一點輕微到不可見的疼痛而齊齊眨動,隻見達到目的的人類揚起下巴,将被咬掉的觸手尖端給怪物展示。
淩厲的丹鳳眼閃爍着奪目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