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當然應該知道。做了那麼久的哥哥,怎麼會連弟弟的性取向都不知道呢?可偏偏就是那樣輕飄飄的一句,沒有責備,沒有質問,輕輕地舉起又輕輕地放下,隋青葉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他其實還挺渴望鄭什罵他一頓的。
罵他一頓,總比表現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好。
第二天,他們還跟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像是那個吻就停留在星空下,或是落進了深不見底的海裡,找不到,也不會再去回憶。
去狩獵場的路上,他們一行兩輛車,坐了六個人,在空曠的大路上疾馳,時不時停下來抽根煙,就這麼一路開去了狩獵場的營地。
剛到營地,幾個男人也不嫌累的,立馬就找到工作人員帶他們去射擊訓練場。
槍是山貓自帶的,買了當地合法的獵槍,給了他們一人一把。緊接着,向導就開始向他們介紹獵場的整體情況,向他們做了個詳細的情況說明。這次狩獵旅行是三天兩夜,重裝進入,自帶帳篷睡袋,有點兒野外求生的意思了。
“真男人就該玩點兒這種東西,像你們這些小男同,成天就在酒吧裡搔首弄姿跳個舞什麼的,不過省城就流行這些,也難怪你會變成gay呢?”山貓快速組裝好槍,還沒上子彈,槍口假意朝着鄭什的方向晃了一下。
鄭什還在低着頭組裝,也沒注意到這邊,忽然聽到山貓大罵一聲,他轉過頭去,那是他這輩子頭一回看到有人的頭發能立起來的,真跟被雷劈了似的。
“卧槽!你他媽有病嗎!”山貓大叫。
隋青葉的槍口對準他,目光陰沉沉的,手指雖然沒有放在扳機上,但也做出了随時準備開槍的準備,那股乖巧可人的模樣瞬間被一股冰冷陰鸷的氣息所掩蓋了。
“槍口,别對這我哥。”隋青葉冷冷道。
鄭什輕咳了一聲,“青葉,别這麼上綱上線的,槍放下。”
“他先放。”
隋青葉擡了擡槍口,山貓有點兒炸了,沒有立即按照他說的去做,下一秒,上膛的聲音傳來。
“隋青葉!”鄭什也吓到了。
“操!你他媽來真的?!”山貓臉色慘白,槍支瞬間脫手。
向導隻是出去了一分鐘的樣子,回來看到這一幕,人都快瘋了,操着一口蹩腳的中文,大喊大叫地讓他們把槍給放下。
槍還沒練呢,山貓的腿已經吓軟了,在外面抽煙的時候手都在哆嗦,身型佝偻着,坐在一破木頭凳子上,頭頂幾簇花白,瞬間蒼老了幾十歲似的。鄭什看看他,又回頭看了看自家小孩兒,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罵啥,于是又把話給咽回去了。
随着訓練場上一聲聲槍聲響起,山貓惆怅地連着抽了好幾支煙,就連鄭什把手放在他肩上時,他整個人都跟兔子似的,吓得沒飛起來。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又乖又懂事的弟弟?!他這是擅長打遊戲嗎?!他這是擅長去當殺手,一槍就給人爆頭,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那種。你信不信,老子剛才晚丢一秒,他子彈就飛我腦門兒上來了!”山貓氣急敗壞,時不時還回頭看一眼訓練場,生怕再有個黑漆漆的槍口給他對準了。
鄭什蹲在地上抽煙,默默陪着他發完瘋,随即山貓打了個哆嗦,問:“你那什麼表情?”
“我剛才什麼表情了?”鄭什回過神,唇角勾起的弧度立刻壓平了。
山貓回過味來,驚詫道:“老子怎麼覺得你還挺樂的呢?!”
鄭什一句沒有脫口而出,他夾着煙,抽了兩口,緩緩道:“不過,換做是你,要是有人把槍口對準你,你弟弟毫不猶豫護在你前面,你樂不樂?”
山貓沒說話。
“反正我是挺樂的。”鄭什道。
他們今晚要在營地休整,吃過了晚飯,鄭什去靶場看了一眼,隋青葉還在裡面。他打了個呵欠,慢悠悠地踱進去,靠着牆抽煙。
火藥的味道很重,他開了太久的車,這會兒已經很累了,不過還是看完了一輪。等到隋青葉放下槍,回過頭,兩個人互相看着,誰也沒先說話。
“姓鄭的,我們要去開車兜一圈兒,你去不?”
山貓探了個頭進來,隋青葉立馬陰恻恻地盯着他,他的喉結上下一滾,暗罵一聲,趕緊又走了。
“别這麼沖,他又沒惹你。”鄭什笑着說。
隋青葉低着頭,那股子的戾氣又收回去的,腳尖在地上蹭了幾下,“他拿槍指着你,我那是生理反應,控制不住的。”
生理反應?鄭什聽到這四個字,心裡暗爽,隻是沒敢表現出來,害怕小孩兒以後會變本加厲。
“哥,你生氣了嗎?”隋青葉怯生生地問。
鄭什搖搖頭,起身道:“給你留了飯,自個兒吃點兒,我去打個盹,過一個小時你叫我起來收拾東西。”
還沒到睡覺的點,一會兒還要清點各種要用到的裝備。鄭什沒敢睡太死,就随便找了個屋子,帶上眼罩蜷在凳子上打盹。
這一覺睡得迷迷糊糊地,有股頭疼的勁一直下不去,眉頭緊緊皺着,睡不好,也醒不過來。
那是間空着的辦公室,堆滿了雜物,大門是半敞開的,夕陽順着縫隙落進來,淺淺的灰塵漂浮在空中,帶進來一股針葉林的味道,随着門縫嘎吱一聲,一條長長的影子也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