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效上來，眼皮越發沉重，隋青葉在他身邊帶着耳機看電視，他拍了拍床，示意讓隋青葉躺上來。

别着涼了，他隻是這麼想。

心裡想什麼，就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總之就是各種各樣的受挫。性取向、學校贊助、喜歡的人是誰，他什麼都想知道，什麼都渴望了解，但他也理解，畢竟小孩兒已經長大了，有自己做決定的權利，沒必要事事都向他彙報。

理解歸理解，還是受挫的。

那些問題困在心裡，像窗外沉悶的空氣，雨氣堆積在厚重的雲層裡，怎麼都落不下來。他又睡了一覺，醒來時天色昏沉沉的，出了一身的汗，黏黏糊糊很不舒服。

他剛要起床，肩卻被人給輕輕壓住，隋青葉沒說話，屋裡也沒開燈，鄭什感覺到他心情有些低落，帶着涼意的手放在額頭上，鄭什睜着眼睛，喉結輕輕滾動，夜色把隋青葉的臉襯地很柔軟，讓人想揉上那麼一把。

“好像退燒了。”隋青葉低聲道。

鄭什笑道：“給你說了，哥哥睡一覺就會好，哪那麼嚴重。”

隋青葉沒有反駁他，仍舊拿出體溫計，把他的胳膊擡起來，“測一下吧還是。”

幾分鐘後，隋青葉捏着手裡的體溫計，睫毛低低垂着，瞧上去乖巧可人，鄭什掐了下自己的手心，呼出一口熱氣。

“幾點了？”

隋青葉甩了甩體溫計，“早上五點。”他頓了頓，接着說：“還有點低燒，我給你拿早飯進來，吃了藥再休息一會兒。”

這麼早？鄭什心裡犯着狐疑，“你不是有比賽？昨晚一宿沒睡還是？”

隋青葉搖搖頭，“哥哥，我沒事的，睡了一會兒，不太困。一會兒……一會兒我去比賽，中午我叫阿姨過來照顧你，應該下午四點就結束了，你在家裡等我好不好？别亂跑。”

這種反過來的叮囑讓鄭什心裡不大自在。

“我去看你比賽。”

“不用。”

“隋青葉！”鄭什啞聲低吼：“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哥哥！”

“可你還在生病！”隋青葉拿出他事先準備好的門票，情緒也開始變得有些激動，“我給你拿了票，給你定了前排的位置，我也想讓你去看！想讓你給我加油，想讓你看我是怎麼赢的！可是……”

“那我就去。”鄭什不置可否道。

隋青葉一時沒說話，于是鄭什又重複了一遍，帶着萬分肯定，絕不允許反駁的口吻，“我去看你比賽，給你加油。雖然，哥哥可能看不太懂。”

“……”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隋青葉再也拿不出反駁的話來制止他哥，總而言之，一旦鄭什下定決心，任何人都阻止不了他的。

鄭什掀開被子，拉了拉他，“趕緊的，還早，哥哥陪你再睡一會兒，甭想那些有的沒的，要是因為照顧我把比賽給輸了，你讓哥哥心裡怎麼想？”

最終當然是隋青葉沒能拗過他哥。

上午是學校的聯誼活動，隋青葉先過去了，鄭什在家裡洗了個澡，把胡子剃地幹幹淨淨，特地換了當下比較流行的棒球服，生怕自己融不進大學生群體裡面。

比賽是下午一點開始，持續到下午四點。

鄭什先去了趟後台，看到隋青葉穿了件特單薄的比賽T恤，眉頭瞬間就擰起來了。

“不礙事的哥，場館裡開了空調，不會冷。”隋青葉伸手又在他額頭上摸了一下，笑着道：“吃了藥的吧？可不要騙我。”

鄭什調笑道：“得了，别在這兒墨迹，給你帶了巧克力，吃了就趕緊去準備了。”

旁邊同樣穿着比賽服的同學湊過來，“喲喲喲，還有家屬慰問呢？給你幸福的，有沒有我的巧克力？”

隋青葉在他說出那句家屬的時候整個人都繃緊了，目光在他和鄭什身上亂蹿，咬着下唇将他一腳踢開。

“哥，你甭理他。”

換做以前，鄭什肯定覺得那句家屬沒什麼别的含義，但自打知道那件事後，這話進他耳朵裡突然就有了不一樣的含義。

既然能被錯認，那就代表隋青葉暫時還沒有男朋友。

觀衆人數比他預想中多得多，似乎還有不少是專門為了隋青葉來的，男粉數量占據絕大多數，他們口中讨論的什麼技能，什麼走位操作，他一個字都聽不懂，就隻顧着拿鼓掌器一頓搖晃。

他的位置在最前面，屬于VIP座位，一局結束後，隋青葉朝着鏡頭比了個心，又朝着他的方向笑了笑。

“喂，你倆到底啥關系？”後排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鄭什回過頭，是那個叫龍盛的體育生。

“我說學長，你問這麼多幹嘛呢？隋青葉就算要談也不會找你談啊，關心他還不如關心我。”趙希銳就坐在他旁邊，哼哼唧唧地表示不爽。

鄭什認出他們，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我是青葉的哥哥，他沒給你們說嗎？”

趙希銳捂住嘴，“哥？什麼哥？親哥還是認的哥哥？還是說那種哥哥？”

“哪種？”鄭什有點疑惑，解釋道：“不算親的，但我倆從小一塊兒長大，和親的沒區别。”

“原來是哥哥！”龍盛原本對他還有點兒敵意，這時候态度立刻變得谄媚起來，“我說呢！”

緊接着他突然開始了自我介紹，從家庭背景一直到學習成績，包括獲得的各種獎項。

幸好比賽再度開始，這才阻止了他的話頭。等到第二局比賽結束，趙希銳悄聲在他耳邊道：“哥，他想睡你家青葉呢。”

鄭什：“……”

“喂！你給哥哥說什麼呢！”龍盛激動道。他是個大塊頭，皮膚黝黑，看起來倒是憨厚老實。

鄭什看了他幾眼，越看越不順眼，腦子裡全是自家小白菜被這頭壯實的豬給拱了的樣子，眼神中漸漸摻滿了戾氣。

龍盛壓低聲音，“萬一人家哥哥不知道青葉是gay……”

“我知道。”鄭什的嗓音驟然變得很冷。

龍盛打了個哆嗦，急忙給自己找補，“哥，你别聽他瞎說，我和青葉沒什麼，隻是平常在同一個社團。”

“你學籃球的加什麼電競社？”

四周的壓迫感明顯攀升，龍盛咽了咽口水，“那、那、我……”

鄭什轉過頭不再看他，但拳頭卻死死攥了起來。他不知道自己在心煩些什麼，腦海裡全是青葉從小到大的模樣，尤其是長大之後，被自己養得漂漂亮亮白白淨淨的一小孩兒，身上連毛也沒兩根，又會做飯又會操持家務，事事為自己着想，也就是有時候愛耍點兒脾氣，但這重要嗎？這不重要？小孩兒脾氣算什麼，那叫有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