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不能?”
陸妄不虧是優秀的青年律師,哪怕被病痛折磨成了這樣,他卻依舊立刻抓住了關鍵詞。
這樣的敏銳讓江辭驕傲又心痛,他努力沖着對方安撫地笑了笑,柔聲解釋道:“因為你心髒的多種問題誘發了艾森曼格綜合症……”
“通常……嗯……就是……咳……”江辭說着,驟然咬着牙閉上了眼,他深吸了一口氣,讓醫院裡刺鼻又熟悉的消毒藥水味充斥滿了他的肺,似乎隻有這樣才能給他帶來一絲虛無缥缈的信心。
“因為艾森格曼綜合症的原因,現階段對你身體狀況的評估是不适合手術,用藥物來控制你的病情發展就行。”
“但是你别擔心,不手術并不代表着不好,相反用藥物來控制的話也可以擁有很長的壽命,并且不影響正常生活,我是說……”
“哥……”
被陸妄出聲叫住的刹那,江辭從來沒有這樣痛恨過自己。
他應該準備得再好一點的,他應該表現得再穩當一點的,這樣才能讓陸妄更加安心,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張口結舌詞不達意的亂說一通,顯得一切都那麼的無可挽救……
“不怪你。”
“什麼?”
處于濃烈自責中江辭甚至沒能第一時間聽懂陸妄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隻是茫然又機械地下意識發問。
陸妄那雙藏在氧氣面罩後的眼睛彎了彎,他用一種虛弱至極卻又無比堅定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哥,無論我的病情發展成什麼樣了,那都不是你的問題。”
江辭那忍了又忍的淚水終于在這一刻奪眶而出。
世界上所有的語言都無法描述他内心有多後悔,那不告而别的六年最終帶走的不止是他和陸妄之間無法跨越的感情鴻溝,還帶走了陸妄的健康。
如果那時候他一直待在對方身邊,是不是他就能在陸妄心髒早期有變化的時候發現這一切,也不至于發展到今天這個連手術都沒法進行,隻能靠着藥物來吊着命的地步?
“對不起,小妄,真的對不起。”
很早以前,陸妄曾經聽過一種形容,說人的眼淚流得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可他從來沒有見過。
直到此時此刻,他望着淚流滿面的江辭,心裡忽然不合時宜地感歎了一下,原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是這樣的。
江辭從來都沒有這樣哭過,可陸妄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對方第一次這樣哭泣,竟然是為了自己。
他其實想象過很多次他和江辭之間的結局。
如果幸運的話,他們也許會在一起一輩子,又或者,他們分了手,江辭不是同性戀,也許他會結婚生子,如果真的變成這樣的話,陸妄覺得自己依然可以繼續扮演“好弟弟”的角色,然後他們會成為孩子們的“好叔叔”……
可在這無數的結局中,陸妄從來都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自己的心髒病複發,他和江辭又該何去何從。
六年,兩千一百九十個日夜,五萬兩千五百六十個小時……如果這樣漫長的時間都無法讓江辭把對自己的感情從他的生命中剔除的話,萬一自己哪天沒能挺過去,江辭會怎麼樣?
陸妄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江辭,從來沒有哪一刻如此痛恨起了命運來。
但他面上卻是不顯,依舊一副萬事不過心的模樣,“别哭了,我還沒死呢!”
這話像是觸碰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禁忌,隻見原本臉色就差得吓人的江辭幾乎是差點就腿一軟跪在了陸妄面前,他發了狠地盯着陸妄的雙眼,一字一句地說道:“陸妄,别成天想着這些不吉利的事情,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不在了,那我立刻就跟着你走。”
“小妄,你是知道的,我從來就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
江辭說話的聲音很輕,輕得陸妄要仔細去聽,才不至于讓對方的聲音被監護儀器的聲音蓋過。
可江辭的承諾卻太重了,重得陸妄隻覺得一顆心在不住地往下墜。
我會下地獄的。
陸妄眨了眨眼睛,很慢很慢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