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杉忽然覺得呼吸困難。想起自己總是能精準地拿捏住他的軟肋——十四五歲時是Tony,十七歲時是安妮,現在是自己。白雲杉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茶杯邊緣,想起那日白景暝跪在自己面前時顫抖的肩膀。
“他當初在刑堂,既然選擇戴上項圈留下,我就沒打算再放她走。”老爺子的聲音不輕不重,卻讓白雲杉手中的茶盞一顫。他猛地擡頭,卻見老爺子神色如常地啜着茶,茶湯氤氲的熱氣模糊了老人臉上的表情。窗外的竹影婆娑,在蒸騰的水霧中投下搖曳的光影。
“可是,他答應過我,盡力讓白家平穩度過這兩年,他做到了。”老爺子放下茶盞,杯底與案幾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他從西南直接回了費城,所以我讓司馬去了一趟。”
白雲杉還沒來得及深想,就聽老爺子接着說,“西南有他的原因,但是終究還是為了白家去的,而且還做得很漂亮。”老爺子擡眸,蒸騰的茶霧後那雙眼睛格外銳利,“所以,我想再給他一次機會,離開或者留下,我再讓他選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留不住,也罷了。”白雲杉怔住,他忽然明白,原來老爺子什麼都知道,甚至可能早就看穿了白景暝想離開的心思。
他看見老爺子眼中閃過一抹罕見的疲憊,茶水的熱氣在老人臉上投下轉瞬即逝的陰影。案幾上的茶湯仍在冒着熱氣,茶葉在滾水中沉沉浮浮,就像他此刻翻湧的心緒。原來這場談話,從來都不是在商議,而是一場早已預知結局的告别。老爺子在用他的方式,給那個他最疼愛的孩子最後的體面。而自己,不過是這場交接中的見證者。窗外突然起風了,竹葉沙沙作響,像是誰的一聲歎息。
白雲杉喉頭一緊,剛要替景暝道謝,卻被老爺子擡手制止。老爺子的目光越過蒸騰的茶霧,落在窗外搖曳的竹影上:“他走後,下一輩中能擔重任的也就隻剩下景铎、景銳兩兄弟了。”
幾句話輕描淡寫,卻為外界争論不休的繼承問題一錘定音。白雲杉這才恍然,原來這半月來老爺子對景暝的放任,不是疏忽,而是默許。
老爺子伸手拿起一邊的茶碗,白雲杉欲接過代勞,卻被搖頭拒絕。
“等景铎接手後,”老爺子的聲音低沉而緩慢,每個字都像是經過深思熟慮,“需要一段時間的過渡。他對景暝之前負責的區塊不了解,需要你的輔佐。”茶湯從公道杯分入小盞,發出細微的聲響。“他做事穩,但是太正。”
白雲杉注視着父親分茶的動作,指節不自覺地收緊。“我自當盡力輔佐。”他的食指在桌面輕扣了兩下,拿起茶盞,輕抿了一口。
老爺子卻突然擡眸,那雙洞察一切的眼睛直視過來:“景暝會同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