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碗摔在地上頓時四分五裂,黑色的藥汁濺滿一地,一片狼藉。
芸姨娘和書禾俱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得狠狠一抖,飲玉呆立在門口顯然懵了,而一旁的晏相淇也正看着滿地的藥汁,一陣後怕地喘氣。
“采……采采,這是什麼了?”
晏相淇轉動眼珠,緩緩看向芸姨娘:“阿娘……”
她眼眶逐漸變紅,仿佛失了力一般,朝芸姨娘伸出手,緊緊抱過去:“阿娘!我好害怕……”
芸姨娘下意識地摟住女兒,感受到她在顫抖,安撫地輕拍:“别害怕采采,有阿娘呢,發生了什麼事和阿娘說。”
晏相淇痛苦地閉上眼,阿娘渾身插滿銀針、臉色蒼白地躺在榻上的一幕幕又浮現在眼前。
她好怕……好怕再次看到阿娘又變成那樣……
過了好一會兒,晏相淇平複了心情,擡起頭來,主動解釋道:“阿娘,今日我得罪了李芳瑤,隻怕她會有動作,以後我們還是要小心一點,不可輕信院外的人。”
芸姨娘雖不懂她說這話的具體含義,但還是點點頭。一旁的書禾隐隐有些明白了,她低頭看了看地上的藥汁,道:“小姐說得在理,還是小心為妙,左右這是滋補的慢藥,少喝一段時間也無妨。”
晏相淇看向地上的污漬,眼神冷了下來。
“阿娘喝了這麼多年也沒見有多大作用,以後都不要再喝了。我認識一位醫術不錯的大夫,明天我就去請他來給阿娘瞧瞧身子,重新開幅方子。”
芸姨娘有些不懂,府裡明明有大夫,為何還要專門去請外面的?但她瞧着晏相淇堅毅的臉龐,心中微微歎了口氣,以防她不放心,還是點了點頭:“好,都聽你的。”
……
夜晚,晏相淇坐在榻上,靜靜看着飲玉把窗戶放下來,把屋裡關的嚴嚴實實。
飲玉做完這些,滿意地點點頭:“小姐的窗戶前不久剛剛請人重新修過,咱們今年手裡有些餘錢,不用像去年那樣擔心碳火不夠啦。”
晏相淇看着她開心的樣子,跟着笑了起來的同時,内心不免翻湧起一陣酸澀。
這個時候的飲玉還是單純開心的模樣,喜怒哀樂全都表現在臉上。
她跟着自己去了崇德府後,不知何時起,飲玉漸漸也學會了将想法藏于内心,臉上波瀾不驚的沉穩模樣了。
飲玉轉身便瞧見小姐愣愣地看着自己,她忍不住撲哧一笑,揮了揮手:“小姐發什麼呆呀?”
晏相淇回過神來,也跟着笑了:“沒事。不早了,快上來睡吧。”
飲玉應聲,吹滅燈後飛快脫了鞋上榻,在晏相淇身旁躺了下來。
黑暗中,晏相淇無聲睜着眼,靜靜聽着飲玉逐漸平緩的呼吸聲,忍不住悄悄把手伸過去,攥住了她的衣袖。
……
一夜過去,第二天也是個晴天。
晏相淇起得很早,和芸姨娘一起用過早飯後,便要收拾收拾準備去成繡局。
昨日晚上她便已經把決定告訴書禾了,是以書禾很快便準備好,帶她一起過去。
成繡局位于城西,距離侯府有一段距離,等她到了的時候,已經快小半個時辰過去了。
在路上書禾就已經向她介紹了成繡局老闆的情況。成繡局老闆姓孟,名喚弘安,本是泰州人氏,在京城開衣鋪已經有了八九年。
京城的衣鋪材料來源大緻分為三類。若是尋常百姓經常光臨的衣鋪,大多都隻是販賣布料,百姓買了回去自己縫制,這類布料也多為麻,來源簡單,成本低廉。
若是再上乘一點的,便以棉為主,這類衣鋪布料和成衣都有,既在京城收購棉,也在外地進貨。
最後便是以達官勳貴為主要顧客的衣鋪,這類客人府裡大部分都有專門裁制衣裳的繡娘,是以這類衣鋪主要在布料上下功夫,多為絲鍛,越上乘越好。
而江南地區盛産絲鍛,所以别看衣鋪隻開在京城,大部分都和江南地區的桑農和商販有長期且固定的合作關系。
晏相淇記得上輩子江南的水災損失嚴重,不僅讓蠶絲收成銳減,朝廷還派發了許多赈糧,降低賦稅,一直到三年後才逐漸恢複元氣,絲綢的生産量才重新上來。
成繡局與江南地區也有合作,鋪裡既售賣絲綢,也有次一等的棉布成衣。據書禾說,她們與成繡局老闆孟弘安已經來往了近六年,侯府每年開春會給每個院子裡發放布料裁制新衣,停雲院雖隻得了一匹錦緞,但其它的好歹都是棉。
阿娘和書禾每年都會省一省,把剩下來的布料裁制成各種小玩意兒,若是有多的,便可制成衣裳,拿到外面衣鋪去能賣不少錢,這算是她們每年除了侯府發放的月例外,最主要的收入來源。
晏相淇了解了大緻情況,心中有了底,成繡局也已近在眼前。
書禾和她一起下來,這一條街幾乎都是衣鋪,成繡局的鋪子在其中顯得倒有些氣派,不過也算不上最上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