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人這才一一告訴他。
“所以啊,謝景湛就是陰差陽錯不得不娶了她做夫人,也才有了這個兒子。所以……所以……屬下覺得……”
他撓了撓頭,有些為難地看了看韋刹,話雖沒說出來,但韋千戶已經知道他的意思了。
是啊,已經過了一天了,連謝景湛一點影子都沒見到,自己的夫人還不是當初想娶的那個,該不會真的是……根本就不在乎吧?
何況,他的任務本來就是……
韋刹眉頭緊鎖,想了一會兒,擡腿起身,走到不遠處躺在地上的女人面前,隻見女人閉着眼睛,面色潮紅,嘴唇幹裂,毫無反應,一看便知正在發高燒。
韋刹看了她一會兒,想了想,似乎是下了決定,沉聲道:“不能再這麼等下去,既然他不來,我就逼他來!”
屬下聽了這話,趕忙過來:“您有何吩咐?”
韋刹道:“去把那天和這女人一起抓到的那男的帶過來。”
沒一會兒,人便帶到了他面前。
韋刹記得他,身手确實厲害,單單一個人便殺了他幾十個兵,迷惑了他們好久,讓他們真以為晏相淇就在馬車裡。
韋刹彎下腰,眯着眼打量他。
不過才兩天功夫,眼前的人已經被打得不成人樣,渾身上下沒一塊好地方。
但盡管如此,他眼中還是燃着熊熊怒火,像一頭豹子盯着自己。
韋刹笑了一聲:“你們主子當真會培養人,連我都心動了,如果你願意,以後我就把你當自己兄弟。”
啟山兇狠地盯着他,忍不住冷笑:“你也配?”
韋刹臉上的笑凝固了,看了他半晌,微微點頭:“好得很。”
他起身,頭也不回:“把他胳膊都砍了,留一條命,丢到崇德府門前去,告訴謝景湛,既然他對自己女人不上心,那我便殺了他兒子。”
“今晚,是最後期限。”
啟山在他身後死命掙紮:“你敢動小公子一分一毫,主子絕對會把你碎屍萬段!”
韋刹聞言哈哈大笑,聲音陰恻:“就怕他連自己兒子也不在意呢。”
……
日頭漸落,夕陽照在雪白的大地上,染上了一層殘血般的光暈,與天邊的晚霞相照應。
晏相淇就是在這般刺眼的夕陽中醒來。
她緩緩睜開了眼睛,隻覺得天地倒轉,分不清哪面是天,哪面是地。
直到一陣小孩嗚嗚掙紮的聲音響起,她無神的眼睛才開始聚合起來。
小孩的聲音……
是誰?
是阿堯麼?
阿堯……
阿堯!
晏相淇猛地驚醒,她睜大眼睛,用盡全身力氣擡起半邊身子,轉過頭去看。
果真是阿堯。他被兩個身高體壯的甲兵掣肘着,嘴裡被布塞得嚴嚴實實,發不出聲音,隻能死命的掙紮,原本白淨的小臉青一塊紫一塊,布滿了淚痕。
“……嗚嗚嗚!嗚……阿娘!”
晏相淇瞪大了眼睛,巨大的恐懼從背後爬了上來:“你們要幹什麼!放開他!”
韋刹轉過身來:“謝夫人,我們給謝大人的耐心已經夠多了,他到現在還不來,這怪得了誰呢?”
晏相淇驚恐地看他:“别動他!别動他!你要做什麼沖我來!我可以的!别動他!”
韋刹搖了搖頭,似是在歎息:“謝夫人啊謝夫人,若不是你對他構不成威脅,我又怎麼會對一個小孩子下手呢。”
“不會……不會……”晏相淇奮力掙紮,想起來,可渾身都被粗繩死死地綁着,動不了半分。
她趴在地上,喘着粗氣,像條任人宰割的狗一樣,顫着聲音:“我是他妻子,你們殺我,他會來的,他馬上就會來……”
晏相淇臉色憋得紫紅,眼淚一顆顆砸進雪裡,融出了一個個熱洞:“别動阿堯,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他馬上就會來……求求你們……”
她把這輩子能想出來的好話都說了,可是沒能打動一個人,她趴在地上,眼睜睜看着阿堯被他們拖到自己面前,拔開她親手給阿堯縫制的貂毛衣領,露出了他細小的脖頸。
晏相淇眼睛瞪得幾乎迸裂,身子劇烈地抖動起來,她驚恐地撕叫:“不要——不要——!”
韋刹看了她一眼,晏相淇以為他動搖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盯着他,目光哀求。
然後一切都像慢動作一般,甲兵的鐵刀舉了起來,像裂帛一般,阿堯纖細的脖子破了條口子,鮮豔的血噴了出來。
雪白的地,鮮紅的血。
比她當年生産時,産婆一盆接一盆往外倒的血水還要鮮紅。
皺巴巴的紅嬰被抱到她面前,和她臉貼着臉,聲音細小地哭叫。
那麼小一個,那麼可憐。
破布掉到了地上,被冒着熱氣的紅血浸透了,稚嫩的臉上,蒼白的小嘴張了張。
耳鳴般的嗡鳴逐漸散去,聲音由遠及近,漸漸清晰,晏相淇意識到謝庭堯正望着她,說着什麼。
“嗬……阿……嗬……阿娘……”
晏相淇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好像做夢一樣。
假的吧……應該是假的……
謝庭堯像個破布娃娃被扔到了地上,鮮紅的熱血從他身下逐漸蔓延開來,他身子抽搐着,像是不明白自己怎麼了,隻能無助地望着自己的阿娘。
晏相淇像是逐漸醒了過來一般,一點一點地呼吸着,起伏越來越大,越來越劇烈。
“阿……堯……”
她雙目泣血,指甲抓進雪地裡,生生要斷了一般,肝腸寸斷:
“阿堯————!”
這撕心裂肺的一聲哭喊好像震得大地一顫,相隔不遠外,一衆快馬加鞭的騎兵之首猛地停了下來,像是突然滞住了一般,下一瞬,他眉眼一低,整個人氣壓都沉了下來。
“駕——!”
“什麼聲音!”
韋刹猛地一轉頭,所有人面容一肅,目光皆看向山下。
“韋千戶,好像是謝景湛來了!”
韋刹眼睛一眯,大笑:“他終于來——”
“咻——”
韋刹聲音戛然而止,目光随着突如其來的鐵箭看過去,隻見晏相淇身旁的甲兵不知何時眉心插進一支羽箭,竟生生從整個腦袋穿透!
甲兵都沒反應過來,目光呆滞,就這麼直直地倒了下去。
待韋刹回過頭時,原本空無一人的雪林中不知何時已出現了一批密密麻麻的騎兵,為首的男人手握弓箭,身穿暗紅官袍,跨在焦躁不安的駿馬上,如同黑夜中悄無聲息的殺神。
弓箭不知何時已被拉滿,箭頭直指他的頭顱,男人眉眼本就深邃,如今望着他,眼裡全是鋪天蓋地的殺意。
瀕死的危機感密密麻麻地爬了上來,韋刹咽了口口水,就在這時,他突然想起了下午那個男的說的話:他會把你碎屍萬段!
他大腦中一片空白,就在這時,幾乎是憑借本能的求生意識,他閃身沖到一旁的晏相淇身邊,一把将她抓到自己身前。
而此時,箭矢已經離弦。
弓箭的另一側,謝景湛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對上了晏相淇的眼睛。
晏相淇看着他,也看着向自己飛來的箭羽。
像是在夢裡一般,它穿進了自己的身子。
晏相淇悶哼一聲,整個人像是有千萬均重,慢慢倒了下去。
世界也在颠倒,她看見謝景湛瘋了般朝自己奔過來。
一片混亂中,她偏偏注意到了方才謝景湛拉弦的手腕上,一隻青玉絞絲镯子。
晏相淇嘴角慢慢勾起一個笑,困意像潮水一般湧來,要将她溺死在海水裡。
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