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院子,裡面掃雪的人瞧見她,立馬欣喜喊道:“四小姐!”
晏相淇露出笑:“桐婆。”
剛踏進房門,就見裡面簾子被掀開,出來一個深藕色女人。
女人露出笑,眼角也随之生出細紋,雖然上了年紀,但仍能看出韻色。
晏相淇對她行了一禮:“書禾姑姑。”
書禾上前握住她的手:“聽見外面你桐婆的聲兒便知道是你到了。”
裡面也傳出一聲微弱的咳嗽:“采采?”
晏相淇聽聞,趕緊掀簾進去。
裡面點着安神香,床榻上原本睡着的婦人此刻正撐着身子起來。
晏相淇快步走到榻前,把被子重新給婦人蓋好:“阿娘,我回來了,你快躺下。”
芸姨娘依言笑笑,順着她的力道躺下了。
書禾從後面進來:“芸姨娘這會兒剛吃了藥,我勸她睡會兒,可姨娘知道小姐今日要回來,說什麼也要等着,我勸了好一會兒她才眯一會兒,剛躺下小姐就回來了,正好如了姨娘的意呢。”
晏相淇細細打量榻上的婦人,又心疼又怒:“阿娘怎麼又病了?是下人沒照顧好嗎?大夫開的藥不用心?阿娘怎麼憔悴了這麼多?”
芸姨娘手從被子裡伸出來握住女兒的手:“好孩子,别擔心,多年的老毛病罷了,每年都要病幾場,要不了多久就好了。”
芸姨娘從前是侯府裡灑掃的丫鬟,後來被酒醉的父親看上,一夜後有了晏相淇,擡為姨娘,可沒權沒勢,又是個丫鬟出身,懷孕時便隔三差五地被老夫人叫去立規矩,回來了還要受眼紅心酸的下人們排擠。
都說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門關走一遭,晏相淇生了阿堯,對這句話深有感觸,她用各種珍貴藥材養了幾年總算養好了身子,但芸姨娘不一樣,老夫人和晏仲延見是個女娃娃,漸漸地不再上心,下人們又是慣會見風使舵的,導緻芸姨娘月子裡落下的毛病跟了她一輩子。
這些陳年舊病累積下來,每年冬天芸姨娘都不好過,寒冬是停雲院最大意不得的時節,這是晏相淇從小就刻在骨子裡的記憶。
晏相淇握緊阿娘的手:“阿娘,我今天帶了幾根人參和蟲草,待會兒吩咐下人剪了給您補一補,回去了我再吩咐府裡的大夫過來給您瞧一瞧,我不能時常在侯府,這邊的大夫說到底也不上心。”
芸姨娘眼裡滿滿是疼愛:“哪用得着這麼上心,這些年你沒少帶大夫和藥材過來,我身上的毛病也養得差不多了,比起以前也舒服了不少。”
晏相淇認真道:“以前采采太弱,讓娘受了不少苦,現在當然得讓娘好好享福。”
芸姨娘慈祥笑道:“别總擔心為娘,如今府裡可沒人敢再欺負咱們停雲院了,倒是你,在崇德府過得好不好?謝景湛欺負你沒有?受了苦可一定要跟為娘說,千萬不要悶在心裡。”
晏相淇搖搖頭:“哪有的事,阿娘你又不是不知道,謝景湛如今聖眷正濃,官場不少人想巴結他,他也沒有往府裡納過一個妾,我每日不過喝喝茶照顧阿堯,輕松極了。”
芸姨娘聞言放心不少,可又想起什麼,道:“你那姑母呢?她為難你沒有?”
芸姨娘幾乎沒有出過侯府,對女兒夫家的事,除了晏相淇親口說的,就是聽外人說道了,可外人隻了解表象皮毛之事,阿淇向來又報喜不報憂,六年前謝景湛從燕支山回來時,帶了已成寡婦的姑母一同回來,她那時隻當人家夫君孩子俱亡,獨身一人在外地,也是個可憐之人。
可後來有一次阿淇回來探望她,兩人坐着說話,好幾次她想去拉女兒的手都被躲過去了,她直覺不對勁,把女兒的手拉過來一看,掌心紅彤彤一片。
她起先以為是謝景湛幹的,後來晏相淇無奈隻得說出實話:那位姑母原本讓晏相淇敬茶,卻說什麼規矩學的不到位,不符合崇德夫人的禮儀,之後每日便讓她去站規矩,學的不好就打闆子。
她當時聽了眼淚便落了下來,這便是故意刁難了,女兒當初被謝景湛那般欺辱,迫不得已嫁給他,受了這麼多委屈,真誰都當他謝景湛是塊香饽饽啊?
晏相淇聞言,臉上露出少有的嬌縱:“娘,你又不是不清楚我的脾氣,哪會一直讓人欺負,她縱使想刁難我,我也有法子對應,你就放心吧。”
芸姨娘破涕為笑,寵溺地刮了刮女兒挺翹的鼻頭:“我當然清楚,你小時候嫌藥太苦,偷偷把蜜餞加在藥方上,這些我可都還記得呢。”
晏相淇配合地吐了吐舌頭。
氣氛便也輕松了不少,芸姨娘又問了好些事,晏相淇都一一說給她聽,不知不覺間天色便晚了下來,芸姨娘知曉崇德府如今一言一行都被京城人盯着,以防意外便也不留她過夜,催促着她回去了。
晏相淇又與芸姨娘一起說了會兒話,這才不舍地出了内室。
書禾送她出來,晏相淇走到房門口,轉身與書禾說道:“書禾姑姑,我不能時常回來盡孝,阿娘身子又弱,辛苦您替我多多照顧阿娘。”
書禾道:“哪裡的話,我伺候芸姨娘這麼多年,自然會好好照顧她,小姐就放心吧。”
晏相淇信得過她,繼續道:“我相信姑姑,隻是這些時日阿娘正病着,姑姑要多謹慎些,特别是外面送來的東西。”
書禾聽到這話,肅色問道:“怎麼了?”
今日李姨娘那番話,把二哥同侯府的名聲捆綁在一起,大夫人也是想到這一層面,所以才出面幫着一把。
晏相淇可不在乎候府的名聲,隻是胡氏那番敲打她的話讓她不得不妥協,以她如今的權勢,想不配合完全可以,但畢竟阿娘還在侯府住着,她雖把停雲院的仆人都換成自己信得過的人,但畢竟自己長時間不在阿娘身邊,總可能會被府裡其他院裡的小人使絆子,畢竟從前這種事沒少發生過。
晏相淇搖搖頭,沒把今日在内堂發生的事告訴她,隻道:“我回去後派個大夫過來給阿娘瞧瞧身子,這些時日停了府裡的大夫吧,還是一切看病事宜都自己解決比較好。”
書禾聞言,也知道小姐是為芸姨娘好,點點頭:“好,我都記下了,小姐放心回去吧。”
晏相淇放心不少,帶着飲玉回崇德府了。
隻是沒想到,剛回寝院,屋裡的丫鬟便面色古怪地看了看晏相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晏相淇眉頭一蹙:“發生了何事?”
丫鬟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飲玉向前一步,厲色道:“在夫人面前做這副模樣做甚?有話趕緊說清楚!”
丫鬟道:“主子下午……帶了個女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