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并未答話,仍舊口中默念佛經,仿佛沒聽到似的,晏相淇見狀也不敢起身,維持着半蹲的姿勢,默默垂首。
過了片刻,謝氏方才緩緩睜開眼眸,向下掃了她一眼,不冷不熱道:“你操勞府裡事務,一時忙不過來也正常。”
晏相淇低頭:“是侄媳的錯,怠慢了請安之事,請姑母責罰。”
謝氏眼皮輕擡:“這點小事責罰你做什麼?回頭湛哥兒又來我這兒走一趟。起來吧。”
晏相淇:“謝姑母。”
起身後,她走到謝氏旁邊,端起托盤裡的茶,奉給謝氏。
謝氏擡眼皮瞭了她一眼,放下佛珠,不緊不慢地接過茶,啜飲了一小口。
“聽說湛哥兒昨兒深夜才回來,他在外面奔波了三個月,天寒地凍的,你也莫要整天貪圖享樂,多多照顧好一家之主才是。”
晏相淇斂眉:“侄媳記下了。”
謝氏瞭了她一眼:“我說的這些話你也别不愛聽,我雖隻是你們姑母,按理兒來說是不該管你的,但你公公婆婆雙雙走得早,湛哥兒如今正是官途恢宏之時,你們兩個都是年輕一輩的,還是需得過來人看着才不容易出差錯。”
晏相淇容色恭敬:“姑母哪裡的話,正因我沒婆婆照看,幸而姑母仁慈心善,不記勞累對我多加照拂,府内事務才井井有條,否則我一個人做這些事早就亂了套了。”
謝氏聽了這話,臉色漸緩,微繃着的一張臉也松弛了不少,點頭道:“你明白就好。行了,在我這兒也沒什麼事,趁早回去看看堯哥兒罷。”
晏相淇行禮:“侄媳告退。”
從靜安堂出來,晏相淇微松了一口氣,回程的步伐也比來時舒緩了不少。
一路走到寝院門口,守門婆子笑道:“夫人前腳剛走,小公子後腳就來給夫人請安了,這會兒正在裡面坐着等您呢。”
晏相淇聞言眉眼彎彎,腳步輕快地往裡走。
剛進門,掀開簾子一看,便看到案桌上端端正正坐着個小小的雪白身影,小雪團兒瞧見她,立馬從凳子上下來,走到她面前,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
“兒子給母親請安。”
晏相淇伸手把他牽起來,噙着笑意道:“大冬天的不若多睡會兒,這麼早過來請安做什麼?仔細路上受了涼。”
又問:“用過早飯沒有?”
謝庭堯點點頭:“吃了一碗山藥薏米粥,還有一碟醋餃。”
晏相淇轉頭道:“早飯多添一雙碗筷,讓阿堯陪我一起用飯。”
謝庭堯本想說自己不餓,但見母親似乎很開心的樣子,便沒有說出口,任由她拉着自己在案桌邊坐下。
飯菜很快端了上來,晏相淇一面吃一面問他:“阿堯在這兒等了這麼久,在幹什麼啊?”
謝庭堯乖乖道:“兒子看見桌上有一本名物蒙求,一時好奇就看了一會兒。”
晏相淇疑惑:“你千字文似乎還沒讀完,這本能讀通嗎?”
謝庭堯聞言小眉頭緊皺,苦惱道:“很多字都不認識,讀不太懂。”
晏相淇見他小小一張臉皺在一起,忍不住撲哧一笑,伸手揉開:“不要緊,你現下千字文尚未讀完,這本自然讀不懂。”
謝庭堯點點頭,又聽母親問:“你父親昨日回來了,你知道嗎?”
謝庭堯一愣:“父親回來了?”
又想到父親臨走前說,待他回來時便要檢查自己的功課和學識,這些時日他每日雖并未偷懶懈怠,但還是忍不住一陣心虛,一時什麼好吃的也有些沒味兒了,從凳子上下來,道:
“父親之前說回來要檢查功課,母親,我還是先回去準備一下吧。”
晏相淇剛想說哪用這麼着急,謝景湛這幾日忙着向皇帝複命,就昨夜回來了一次,可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小阿堯便着急地跑遠了。
她失笑,阿堯平日裡總是故作正經,但到底小孩子天真,時不時就漏了心聲想法,幼稚可愛。
昨日累了大半宿,今晚匆忙起來飯也沒來得及吃,如今早已饑腸辘辘,晏相淇好了好一會兒的早飯,這才放下筷子,對飲玉道:“回府的東西都準備妥當了?給阿娘的蟲草和人參都備好了嗎?”
飲玉道:“一切都清點好了,老夫人的補品是我親自包好的,夫人放心吧。”
晏相淇點點頭,起身換了一套裝束,又讓飲玉給自己多戴了幾隻钗環,銅鏡裡原本略顯素淨的女人立馬變得雍容華貴了不少。
晏相淇打量片刻,滿意道:“動身罷。”
一旁的飲玉卻遲疑問道:“小姐,不叫小公子去嗎?”
晏相淇一愣,謝景湛離京後,她便一次也沒有回過侯府,隻每月讓飲玉替她走一趟,去侯府請過安探望過阿娘便匆忙回來了,所以她早就做了打算,等夫君回來了她便回一趟侯府,隻是沒想到謝景湛原本暫定隻離開三月竟一直拖到了五個月,京城中局勢愈發緊繃,晏相淇也不敢輕易離府,所以昨夜謝景湛回來後她便趁機說了這事,以往謝景湛從不幹預此事,若是得了空也會陪她走一趟,沒想到昨夜他沉默了一會兒竟說現下最好不要出府。
晏相淇大緻知道他在擔心什麼,隻是阿娘身子素來便不好,她也已有近半年沒見過阿娘,還是想親自回去看看,後來謝景湛便隻讓她早去早回。
晏相淇想了想,歎道:“算了,下次再帶他去吧。”
何況他現在估計正忙着怎麼應付查功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