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惜沉思良久,略帶警告道:“出門在外仔細自己的嘴巴,崇德府豈是你能随意議論的?崇德夫人既已答應了此事,自然是能成最好,難道你不想老爺快些回來?!”
侍女臉色煞白,立馬跪首:“婢子出言不遜,再也不敢了!”
楊惜冷哼一聲,揮了揮手還是讓她起來了。
侍女再次坐下來,不敢再言,身子随着馬車輕輕晃動,良久,她忍不住回頭看向崇德府的方向,低下頭,忍不住咬唇。
真是造化弄人,好命高攀了姐姐的婚事,如今竟成了京城炙手可熱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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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惜主仆離開崇德府後,已是黃昏時候,殘陽斜照,早晨院裡積起厚厚的一層雪經過下人們打掃,這時候地面還剩餘的雪已經融化了不少,照射出暖陽的光輝。
晏相淇道:“你命人去宮裡一趟,問問爺今日有空回來不。”
飲玉領了命,立即出去了。
陪楊惜坐了這麼半天,那梨花木椅上雖鋪了厚厚一層雪白的毛絨毯,可坐久了仍覺得乏身,晏相淇揉了揉後腰,轉身往寝院的方向去了。
到了房裡,她卻并未得閑歇息,而是讓婢女把賬本拿上來,繼續接着上午沒看完的仔細看下去。
謝景湛不在的這三個月裡,京城裡不知多少隻眼睛盯着崇德府,他們知道謝景湛是一面硬牆,便趁着他不在的時候來她這兒尋突破口。
這三個月可不比從前好受,每日天不亮就起,在府裡四處巡查、算賬、調教人,不敢有絲毫漏處讓外人抓住。
屋内暖香缭繞,婢女靜候一旁,不知不覺見一個時辰便過去了,外頭剛回來的小厮前來傳話:“回夫人,大人說今日忙完就會回來,讓夫人不必等。”
晏相淇撥動算珠的手一頓:“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厮走後不久,晏相淇轉頭道:“你現在就去廚房吩咐,開始備飯菜了,記得精緻些,再熬一盅雞湯給爺補補身子。”
随後想了想,又道:“把熱水也備着,多準備些。”
飲玉道是,腳步飛快地走了。
冬日裡黑得快,這時候外面早就一片漆黑了,屋内不知何時婢女點上了燈,估摸着她當時還在看賬本,特意多點了幾盞,但夜裡看這密密麻麻的賬本本就傷眼睛,現下被打斷了,她索性一擱,走到窗台下拿起幾日前做了一半的錦囊繼續坐了起來。
外面寒風呼嘯,窗棂時不時被吹得一陣輕顫,室内卻是溫暖如春,一片祥和安甯。
不知過了多久,晏相淇收好最後一針,咬斷了線,正把剛縫制好的錦囊舉到眼前細細查看,門便從外面被打開,一陣寒風随之侵襲進來。
晏相淇轉頭望去時,重簾已然被人掀開,一雙黑靴踏了進來,往上是一道身着官袍的高大身影。
男人頭戴直腳幞頭官帽,劍眉星目,高挺鼻梁,略帶幾分西域人的深邃眼窩,往下薄唇緊抿,臉闊硬朗流暢,從外面攜進來的幾片薄雪入室即化,凝成水珠挂在濃眉間,風塵仆仆之餘也更凜冽逼人。
晏相淇立即笑靥迎上去:“爺回來了?”
她一面接過侍女遞上來的湯婆子塞到男人手裡,一面迎着他去内室,把官帽取下來。
侍女把準備好的熱水端上前,晏相淇伸手把浸泡好的熱毛巾擰幹,細細給男人擦臉,心疼道:“外面風大,下人沒打好傘麼?爺怎麼一臉水霧,臉都凍僵了。”
謝景湛漆黑的瞳垂下來看她:“不是讓你不必等我嗎?”
晏相淇笑道:“爺離開京城五月有餘,昨兒好不容易回來,卻是忙得腳不沾地,連着在宮裡湊合了一夜,我獨自怎麼睡得着?”
說話間,下人已經把廚房一直溫着的飯菜傳上來,一一擺在八仙桌上。
晏相淇牽着他的手走向桌邊,笑道:“夜深了,谏院裡夜食又吃得早,想必爺早就餓了吧?我讓廚房一直備着飯菜,就等爺回來呢。”
男人在桌邊坐下時,晏相淇早已經在他手邊擺好了筷箸,不住地往男人碗裡夾菜,不消一時,男人碗裡已經堆起小山似的菜了。
謝景湛端起玉碗,雖未停止進食,動作卻并不顯粗魯,相反,優雅而不失風度。
晏相淇把湯端上來:“爺這些時日在外面奔波辛苦了,我特意讓下人準備雞湯補補身子。”
謝景湛聞言放下碗筷,端起湯來嘗了一口,點點頭:“有勞你了。”
晏相淇嘴角笑意更甚,也盛了半碗湯陪他用食。
飯吃得差不多後,晏相淇讓人把飯菜撤下去,又讓人把熱水擡進來,讓謝景湛及時去洗個熱乎乎的熱水澡。
大約一刻鐘後,謝景湛從内室出來,剛坐到床榻上沒多久,晏相淇便端了一盆熱水過來,坐到他腳邊,輕柔地為他脫下靴。
“外面天寒地凍,爺勞累了一天,想必腳早已經凍僵了,睡前泡一泡熱水,疏通經絡,不易染上風寒。”
雙腳泡進木盆裡,溫度正好的熱水漫過腳踝,暖意四面八方地把冰冷的雙腳包裹住,謝景湛不免喟歎一聲,他從早到晚在外面勞公務,室内雖有地暖,可雙腳還是免不得冰涼,在外面也不便随意脫鞋取暖,隻好忍受着,現下回了府裡,雖未說過此事,可晏相淇卻是實打實的照料到好處。
謝景湛輕歎:“你不必事事親為,這些讓下人來便可。”
晏相淇一邊把手伸進盆裡為他按揉腳底穴脈,一邊道:“爺離家這麼久才回來,我也想為爺做些什麼。”
謝景湛垂眸看她,眼底不自覺柔軟了下來:“我離家這五個月,府裡可還好?沒人欺負你罷?”
晏相淇輕輕搖頭:“妾緊遵爺走前的叮囑,謝絕一切宴邀,輕易不肯迎客。”
謝景湛點了點頭:“這些時日辛苦你打理府中一切事務了,我既已回來,接下來你也不必再如此勞累,一切讓我來便是。”
晏相淇輕輕搖頭:“府内府外都讓爺一個人操勞,我也想為府裡出一份力。”
謝景湛心中一軟,俯身把她拉起來坐到自己腿上,貼着她道:“我是你夫君,自然不會讓你受苦。”
晏相淇看向他,嘴角輕柔翹起:“可是爺一個人承了太多擔子……”
男人貼在她耳側,垂眸靜靜盯着她,目光逐漸晦暗,握在她腰側的大手也變得滾燙,聲音暗啞:“還叫爺麼?”
晏相淇一愣,自然感受到了男人的變化,手不自覺抵在他寬闊的胸膛前,羞澀地緩緩低下頭:“景湛哥哥……”
女人小鳥依人地偎在他懷裡,頭顱低垂,柔順的墨發垂散開,露出了纖細光潔的後頸,仿若一掐便能擰斷。
兩三縷墨發垂在胸前,烏黑的發絲既襯得女人胸前的皮膚柔白似雪,又礙人般遮住了大片春光。
男人的呼吸逐漸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