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是暫時之舉,如果不采取更有效的止血措施,我遲早會死于失血過多,或者随便什麼細菌的感染。”
隊友平靜的說,“比如,取出我腿裡的子彈,結紮斷裂的血管。而喬帆現在不知道在哪兒,我們之間隻有他有條件做手術。”
握槍的手一頓,諾白深吸一口氣,壓下了那一瞬間湧出的關于喬帆的負面情緒。
喬帆到底去了哪裡?
為什麼他不跟着他們?
他在做什麼?他真的稱職嗎?
為什麼這個時候他不在他們身邊?
他知道隊員要死了嗎?
……難道她真的隻能眼睜睜看着隊員這麼慢慢死去嗎?
……這些想法是不對的,諾白搖搖頭,強迫自己冷靜,“我們有抗生素嗎?”
“躺着的時候我就已經打了,包括腎上腺素,我能跟你跑那麼遠全憑它們。”
隊員臉色蒼白,渾身都是冷汗,他閉眼緩解大腦的眩暈,用槍戳了戳地上的諾白。
“走吧。”
“在我休克死掉之前還能再保護你一段時間,别停,孩子,能走多遠是多遠。”
“……”
諾白什麼也沒說,扶着隊員的胳膊,後者隻能咬緊牙盡量加快速度,但他們走的還是太慢了,到最後隊員幾乎是拖着一條腿在走。
“……不行……”
隊員拍了拍諾白的肩膀,聲音虛弱,“我……,我感覺不到我的腿。”
“……”
諾白咬咬牙,“沒事,我扶着你,要換腳的時候你重量壓.我身上就行。”
“……不行,腿動不了。”
諾白一頓,立刻扶着隊員躺在沙地上,小心的一層層卷起裝備的褲腳,然後看見了他烏青的腳腕。
“沒事……至少現在不疼了。”
心裡清楚現在自己是什麼情況,隊員隔着面罩笑了笑,嘴唇發紫,“我們……還有多遠?”
“快了……馬上就到了……”
諾白從腰間取出繩子,一頭纏過隊員制服後領的搭扣,另一端在腰上繞了一圈,然後從肩膀過後緊攥在手心。
一個成年男人的重量比她預想的要重得多。
諾白身體前傾,發狠勁拖着隊員在荒漠裡走,一步踩出一個深深的沙坑。
她已經顧不得确認自己的位置到底在不在設計好的線路上了,隻是一遍又一遍向領隊和喬帆發送通訊。
隊員再得不到治療,是真的會死在這裡。
手心,肩膀,腰……哪兒哪兒都疼。
“我們馬上就到,你看看前面,就是那兒。”
“嗯,我知道。”
“這條路很安全,我計算過,我們隻要走出屏蔽信号的區域就好了……呼——”
“……很厲害……”
“我們走的很快的,你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五分鐘好嗎?再有五分鐘,我們就能找到其他人了。”
“嗯……”
諾白累的眼前發蒙,走的歪七扭八,搖搖晃晃,嘴唇幹裂的滲血。
“還醒着嗎?”
“嗯……”
諾白感覺自己的鼻尖發酸。
“給我講講你的事,好嗎?”
“……好。”
身後的人動了動。
“也沒什麼好講的……不知道你喜歡聽什麼。”
“咳咳……我什麼都喜歡聽。”
“就是普普通通的家庭出身,然後被好兄弟鼓動着一起參了軍……從聯盟一軍畢業後……就,進了軍團……”
“……後來帶了幾個小毛孩子,長官讓我帶着他們上戰場,結果沒一個回來的,都死了。”
“……”
“……咳……再後來,結了婚……,就……”
“……,就……”
“……”
“……”
“就怎麼樣?”
諾白聲音顫抖。
“就有了幾個孩子,是嗎?”
“然後每次休假回家都能看到孩子們的笑臉,一家人趁着假期出去玩,晚上再一起聚餐,是嗎?”
“……”
身後好久沒再傳來聲音,諾白也不再說話,她渾身抖的像篩子,執拗的拖着隊員往前走,死都不回頭看一眼。
她騙自己,隻要不回頭,隊員就可能沒死,可能隻是在想該怎麼回答她。
鼻尖酸澀的難受。
她就這樣麻木的拖着一個不知道死活的人,沿着設計好的線路往北面走,一直走,直到有那麼一瞬間,護目鏡上的信号格忽然變成了白色。
“……”
她擡頭看了眼,天已經黑了,溫度驟降,風中的沙石再次迷了視野,耳邊請求通訊的聲音好像傳不進來。
諾白松開手,雙膝跪地,然後任憑自己面朝下癱在沙地裡,接通了通訊。
“諾白?!!!諾白,你在哪兒?你還好嗎?!!”
“……”
是喬帆。
“啧,通訊還是不穩定嗎?諾白你說話啊!!”
青年焦急的聲音仿佛離她很遠。
諾白舔了舔缺水幹裂的嘴唇,勉強回應。
“……還活着。”
“!”那邊的喬帆聽到這一聲,立馬激動的拔高了聲音,“聽我說,諾白,位置不更新了,你把你的坐标發給我,我去找你!”
“……不用了。”
她翻了個面,雙眼無神的看着一片渾濁的天空,沙礫狠狠刮過護目鏡,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她現在平靜的讓自己驚訝。
“我在北邊,這裡有敵襲,不安全。”
出乎意料的,聽到這一句,青年在短暫的沉默後聲音發顫。
“你那裡也有敵襲?”
“……什麼?”
諾白皺皺眉,對面接下來的話直接将她拉回了現實。
“我們也遇到了襲擊。”
“領隊死了。”
“……”
耳邊的風聲一瞬清晰,諾白睜大眼,然後将自己蜷縮在一起,身體随着極力忍耐的抽泣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