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套被磨爛,諾白大口喘着氣,看着自己挖出來的那個沙坑,兩隻手幾乎失去了知覺。
看起來什麼也沒有……挖出來的沙子很快流填了回去。她大概比劃了一下沙坑到子彈射出來的位置之間的距離,然後從中間斜.插.進去手,試探的在沙礫裡摸索。
應該就是這個深度,她理論上能摸到,槍管,發射器,或是别的什麼。
護目鏡裡滿是汗,刺激的眼睛生疼,諾白用力眨眼,繃緊胳膊往裡探,堆積的沙礫壓着胳膊很不好受,但幸好,在能忍受的時間之内,她摸到了什麼。
但她的胳膊已經伸到了極限,還是不夠,隻能勉強觸碰到物體的邊緣,肩膀的肌肉傳來陣陣撕裂的疼,諾白隻能維持着跪在地上的動作,回頭去找她的隊員。
在扭頭的一瞬間她才意識到,為什麼在自己挖沙子這麼久的時間裡,隊員一直沒過來。
……他仰面躺在不遠處,鮮紅的血滲入了沙地。
“還活着嗎?!!”
諾白瞳孔一縮,她幾乎想立刻拔腿跑過去,但那隻胳膊牢牢插.在沙堆裡,身體誠實的一動不動,隻有腿上的肌肉顫了顫。
“……”
海藍色眼睛睜大,諾白感到胃裡一陣惡心,不過幸好,她的隊員很快回應了她。
“活着,沒事……咳,可疼死我了,這該死的。”
隔着風沙,隊員從地上爬了起來,拄着槍杆一瘸一拐的朝她走過來,右腿膝蓋上血染了一片,他胸口起伏的厲害,嘴裡還喘着粗氣。
當時看到這孩子突然沖了出去,他想也沒想就吼着要拽住她,結果沒跑兩步就被背包下亂射的子彈擊中了大腿,直接跪在了地上。
視野裡隻有諾白拼命挖沙子的動作,他咬着牙抽出另一段繃帶拉緊包紮,身上兩處槍傷疼的他大腦嗡嗡響,等處理好傷口後一波波困意襲來,他隻能暫時躺在沙地上,幾乎感覺不到血正從身上往下流,直到聽到了那孩子的聲音。
諾白抿了抿唇,視線從他滲血的腿上移開,“……能,把手探進去嗎?我夠不到。”
他們默契的對腿上受傷這件事隻字不提。
“好。”
隊員把槍放在一邊,靠近諾白,完好的那隻手從她胳膊旁邊慢慢伸了進去,然後再往裡狠勁夠,直到摸到了不同于沙礫的堅硬。
“金屬?”
隊員皺了皺眉,手指艱難的清理了周圍的一點沙,“好像槍一樣,一個筒狀。”
“你試着拽一下,看下.面能不能移動?”
“……不行,拽不動。”
“果然嗎……?”諾白若有所思,“我知道了,你先把胳膊拿出來。”
和她之前推測的一樣,這些射擊器械都固定在地下,每個射擊位點都有最大範圍。剛才在她撲過來後射擊頻率快了很多,然後卻在不久前突然消弭,這說明什麼?
有人在控制。
而且現在彈藥不夠。
諾白眼睛一亮,連忙扶拉着隊員的胳膊站起來,一手把破爛的背包抱在手裡。
“走,快走!”
“呼——,什麼?”
隊員不明所以,但還是咬着牙跟上跑起來的諾白,腿上的繃帶沒等跑兩步就染了血,他低頭看了眼撕裂的傷口,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附近一直沒有槍聲,最近的射擊點離這裡很遠,我們要盡快趕到安全的地方!”
每個射擊設施的射程很遠,他們還有機會。
諾白急促的喘着氣,一雙眼睛布滿血絲,“你快看地圖,這附近有掩體嗎?”
“信号丢失,地圖更新隻停在了我們來的位置,”護目鏡上滿是鮮紅的警告圖标,隊員隔着制服抹了把汗,“如果你是指我們附近的話,什麼都沒有。”
“啧。”
諾白咋舌,“除了沙子什麼都沒有?”
“沒有。”
……那就算他們抓住了裝置的空窗期,能逃到哪兒去?
發狠咬了咬舌尖逼自己清醒,諾白緊抓着隊員的手,大腦飛速運轉。
他們走的是西線,聯盟的接應船停在東邊,堪堪隔着北方荒漠的邊緣,假設對方的地下設施遍布整個北線的話,一定能得知這一情報。
而他們是從西邊向北進發,對方同樣清楚。
那麼他們可能的路線有什麼?信号被中斷,兩人在遇到襲擊後幸存,接下來要麼原路折返到進入的地方逃離,要麼立刻向南走遠離荒漠,或者堅持朝東和接應的人會合……
諾白打開護目鏡,把地圖投在眼前,在剛才射擊口的位置做了标注。
在理論情況下,一個射擊口作為圓心,射程會覆蓋一個圓形區域,再以當時他們受襲的距離換算比例尺為半徑,她在地圖上畫出了一個圓形。
如果她是地下設施的設計師,她會怎麼做?
用最少的射擊口覆蓋最多的面積。
諾白完全将方向交給了直覺,緊盯着地圖,在腦海裡将荒漠四個頂點連接起來,她剛才畫出的圓形剛好位于這個不标準四邊形的西北角。
用多少個這樣的圓可以達到最大的覆蓋率?
眼前仿佛有很多圓圈浮現出來,諾白不斷調整它們的位置,直到達到了她所理解的最佳布局。
應該就是這樣。
那麼他們現在的位置是在……
丢失了定位功能,完全憑感覺計算,諾白勉強标出了他們可能的坐标,然後連出了一條緊挨着幾個圓形的線路。
“繼續向北。”
過了很久,聽到諾白突然蹦出來的話,隊員被吓得抖了一下,“北?”
“嗯。”
已經沒有那個精力詢問諾白是怎麼确定他們要走的方向,更不想去問這條路是否安全,隊員隻是憋着一口氣,盡力忽略兩處傷口傳來的燒灼痛。
諾白側頭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
現在還不是時候。
現在還不安全,還不能好好處理他的傷口,更何況,她現在走這條路也隻是在賭。
剛才從身邊一共隻射出了幾十發子彈,她可以賭對方的資源真有那麼匮乏,賭他們人手沒有那麼足,設備沒有那麼先進。
當時她就在想,對方的觀察口到底在哪裡?
不可能像是望鏡一樣的東西,那樣的設備必須要良好的視野,而不會掩埋在黃沙下。空中也沒有他們的無人機,更沒有衛星,那麼他們最有可能的途經就是地下的探測。
聲波,磁感,熱成像,或是别的什麼,如果對方的設備沒有先進到可以同時得到反饋并展現在終端上,而且人力沒有那麼富裕,他們大可能會先去确定西,東,和南方的探測設備。
……這都是如果。
但隻要有一點成立,他們就還有活下來的機會。
諾白扯着肺,感覺全身一呼一吸都疼到發瘋。
另外,他們的信号。
按照時間來算,從7月13号開始,走北線的回收隊伍能走到哪裡?
埋藏在地下的敵人完全可以做到不留活口,為什麼那一隊一直活到了向他們發送通訊的時候?
她可以大膽假設,這裡一定有可以阻斷他們信号的設施。
沒有意外的話,對方一定是先看到那一隊聯盟人,然後彙報,商議,再決定發動襲擊。既然這樣的決定已下,那麼其他人的處境都一樣危險。
諾白面色一沉。
她不清楚其他隊伍是否知道這顆星球上隐藏着其他組織的事實,更不清楚對方到底在地下建造了多麼大一片設施,所以他們現在的情況很被動。
“呼——,呼……還是沒有信号嗎?”
剛才在她思考的時候,兩人的腳步未停,應該已經遠離了剛才的射擊範圍。
“沒有……不,等等!”
隊員正要否定,卻敏銳的從一堆紅色圖标中捕捉到了信号一格閃過去的白色。
“好像有一瞬間……你看見了嗎?!”
心跳的飛快,諾白和隊員暫時坐地休息,兩人喘着氣,緊盯着護目鏡上的信号欄,但一直沒有再變過。
“該死……”
隊友低聲咒罵了一句,用槍撐着站了起來,“走吧,繼續走,說不定剛才是我的幻覺,臨死前的幻覺。”
“你還是再處理一下傷口吧。”
諾白抿抿唇,“你發燒了嗎?”
“不知道……應該是,我冷的要命。”
隊員用力眨眨眼,嘴唇顫抖,他解開腿上的繃帶,剛才奮力的跑不斷撕扯傷口,現在血流的根本止不住。
諾白跪在地上幫他扯住繃帶一端,看着他往布料上面倒了些止血的藥劑,然後用力壓在出血處,纏緊繃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