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雨夜,悶熱潮濕。
一隻黑色靴子重重踩過積水坑,濺起無數水珠,打濕了衣擺。
亓官淵在尚膳監值房外停下腳步,跟身邊的阿康對了一下眼神,接着摸黑進入值房内。
低等内宦都是睡在大通鋪上,十幾個人擠在一起。
阿康眼力好,找到正在呼呼睡大覺的小久子,二話沒說就用腰封塞住了小久子張開的嘴。
小久子驚醒過來,想要大喊卻發不出聲音:“唔唔唔……”
“說!”阿康一腳踢在小久子的小腿上,并大喝。
小久子手腳被綁,嘴巴也被堵住,隻能絕望地掙紮着:“唔唔唔唔……”
亓官淵扶額:“把他嘴裡的東西拿出來。”
“噢哦。”阿康傻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小久子嘴巴還堵住。
拿掉嘴裡的布,阿康繼續狐假虎威:“快說!”
小久子抽泣着問:“嗚嗚嗚……說什麼呀?”
“你到底說不說!”
“嗚嗚嗚,你欺負俺。”
亓官淵:“………”兩傻缺。
阿康蹲下來,揪住小久子的耳朵:“你說不說!說不說!”
小久子認出來阿康了,當即大喊道:“死阿康,你之前不是說俺們是兄弟嗎?”
亓官淵實在看不下去了,打斷他們,“太子殿下的飯食不幹淨是怎麼一回事,你如實說來。”
“早點問,俺不就早點說了嗎。”小久子瞪了阿康一眼,再看向亓官淵恭敬道:“少監大爺,奴才在尚膳監負責備菜,有時候玉淑宮裡的掌事嬷嬷會塞些銀子給俺們,叫俺們給太子殿下備些不新鮮的蔬果肉食,炖爛糊些,多放些香料,就不會被看出來,俺們都知道那是玉淑宮娘娘的意思,不敢違背,隻好偷摸幹了。”
亓官淵黑着一張臉,臉上浮現出他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深沉:“這招倒是隐蔽,沒有光明正大的下毒,卻能拖垮太子殿下的身子,夠陰毒。”
阿康再度揪起小久子的耳朵:“啧啧啧,瞧你們幹的好事,太子殿下若是出事了,你們一個都逃不掉。”
“俺們也是被迫的啊,玉淑宮娘娘盛寵不斷,膝下又有七皇子和十二皇子這兩位皇嗣,母憑子貴,萬一以後這兩位當了皇……俺們是真不敢跟那位娘娘對着幹。”
亓官淵蹲下身,用那雙黑得可怕的眼睛看着阿康:“以後再敢往太子殿下的飯食裡動手腳,本少監就把你們幹的事捅到上面去。”
小久子苦着臉說:“亓官少監,您怕是不知道,司禮監那位跟玉漱宮那位是一氣的,你捅到上頭也沒人管,說不定還會惹禍上身,别看太子殿下現在是儲君,實則這宮裡頭都拿七皇子當儲君。”
亓官淵站起身,他的影子黑壓壓地籠罩住小久子。
小久子吓得一個勁哆嗦。
半響後,亓官淵才開口說:“今夜之事,一個字都不要說出去。”
“是!是!是!”小久子被解了綁,匆忙逃了回去,走之前還不忘沖阿康呸一口,阿康也不客氣地呸了他一口。
亓官淵在原地站了許久,他恨自己身份低微,什麼都做不了。
翌日清晨。
“咳咳……先生……”溫懷甯一醒來便看到賀正廷坐在榻邊的腳墩子上打瞌睡,每次他身體抱恙,太傅都會徹夜守着他,這個世上也就隻有太傅會對他上心,溫懷甯感激不盡:“先生…去偏殿休息吧…咳咳……”
賀正廷匆匆起身問:“殿下好些了嗎?”
溫懷甯那張如玉似敷粉的臉上還在發燙,不過相較昨夜已經好了很多。
賀正廷松了一口氣:“殿下千萬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溫懷甯半張臉埋在被褥下,乖巧地點了點頭:“嗯。”
賀正廷滿眼憐愛地看着太子,太子自幼便跟着他學習孔孟之道,聖人之言,一轉眼十幾個春秋,那位咿呀學語的小太子如今已經十五了,成了翩翩少年郎,模樣完全變了,唯獨心性沒變,仍然不谙世事,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殿下這些日子好好休養,等過些時日我便教你帝王之術。”賀正廷像是哄小孩般在被褥上拍了拍。
溫懷甯對所謂的帝王之術沒有多大興趣,比起這個他更想學世人認為的邪門歪道——陰陽數術,但他是儲君沒法任意妄為,隻得聽從太傅的安排。
等太子病情好轉,賀正廷才離宮回府。
太傅府上有許多門生在等消息,見到太傅回來了,忙打聽太子的情況如何。
賀正廷看着自己這群學生,搖頭歎氣,徑直往裡頭走。
這些門生并非是賀正廷親自教導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