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衣绛雪終于意識到了違和之處。
他是鬼诶!為什麼要在這裡和人一起玩生存遊戲?
有鬼膽敢過來挑釁他,殺掉!
搶他的食物,殺掉!
道士發現他是厲鬼,要收他,也殺掉。那不就結了?
“很晚了,我回去睡覺。”衣绛雪轉身欲走。
他有些在意,瞥了一眼那纏上樵夫的活屍,看見刻骨的怨恨。
這一口不散的怨氣,保住了她的魂魄,也使其纏上仇家,化為索命的邪祟。
活屍屬于邪祟的一種,但并不意味着成為真正的鬼怪,而是介于生于死之間,僅為複仇而存在。
等到殺死仇人,執念散去,她就會得到安息。
衣绛雪能理解,所以,他不打算去管這段天經地義的複仇。
青雲子決定讓衆人去他們所住的西二間廂房過夜。
見衣绛雪不配合,甚至還要離開,他出聲阻止:“衣公子,留步。”
“死了兩個人,不要擅自行動,當心被殺。”青雲子語氣不悅。
衣绛雪卻想:才不和道士住一塊呢!危險,萬一被牛鼻子收了怎麼辦!
“我不喜歡人多。”他轉頭,面容瓷白,雙瞳幽暗無神。
這等毫無瑕疵的美,實在非人了些。
青雲子還欲說什麼。
沒想到,裴懷鈞也越過衆人,徑直走到衣绛雪身邊。
他歉意地笑了笑,“道長,在下也和小……衣公子一起。”
“随你們便,死了别來找我。”青雲子見狀,不欲再勸,“各安天命吧。”
說罷,青雲子帶衆人很快離開,返回後院廂房,房門落鎖。
衣绛雪和裴懷鈞卻未回房。
厲鬼在前,書生跟在其後,從前院走到後院。
衣绛雪瞳孔漆黑,面無表情地瞧他,幽幽的像一片影:“書生,你跟來做什麼?”
裴懷鈞整理青衫,拂過袖擺不存在的灰塵,“人數不對。剛才的人群裡,藏着不存在的東西。我若跟着去,豈不是進了鬼怪堆?”
“很奇怪,我平素過目不忘,方才竟然也忘了,最初的禁忌上寫道:‘香客隻有七名,不存在第八名。’還好,寫了小抄,這才想起來……”
裴懷鈞向他展示小紙條,可見心思缜密:
“我聽到這條禁忌時,就料想,會有超乎尋常的力量影響我們的記憶和感知,而白紙黑字的記載一般不會有問題。”
“離隊的,僅有你我二人,我可以确定,沒有其他東西混進來。”
他看向西二廂房,“有鬼,跟着他們進了房間。”
遮天蔽日的榕樹下,冬雪寒幽,月光泛出不詳的紅光。
陰風驟起。衣绛雪輕笑一聲,绯衣化作輕霧。
他“咔咔”地扭動頭頸,修長雪白的脖頸,竟然以詭異的角度旋轉了一周,頸骨擰成了麻花狀。
這是活人絕不可能實現的姿态。
墨發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長出一截,如瀑布垂落,輕輕搖晃。
衣绛雪卻朝向裴懷鈞,露出瑰麗的笑意。
越天真越殘忍,越尋常越驚悚。
他幽幽道:“你怎麼知道,你跟着的,就不是鬼?”
一時間,連風聲也寂靜了。
他們對視良久,紅衣厲鬼沒能聽到理應響起的慘叫,一時間有些僵住。
裴懷鈞走到他面前,眼神溫柔缱绻。
一旦他專注地凝望誰,甚至有種情深似海的錯覺。
他看着衣绛雪轉了一百八十度的漂亮腦袋,伸手幫他扭過來,小心擺正。
裴懷鈞叮囑:“小衣,這個姿勢對脖子不好,會很累的。”
衣绛雪:“?”
裴懷鈞撈起他快要垂到地面的墨發,從腕上抽出绯紅發帶,把厲鬼披散的長發系住。
“頭發長了,還是束起來,不然容易影響視線。”
衣绛雪迷惑:“……”
等會,他不吓人嗎?不像鬼嗎?還是業務不熟練?
怎麼吓不到這個笨蛋書生!
傷自尊了!
衣绛雪眯起鳳眼,惱的不行,亮出爪爪,在他脖頸處比劃,試圖證明厲鬼身份。
他戾氣沖天:“多事的書生,不怕我殺了你嗎?”
“小衣還是要尋個武器使着,用爪子雖然直接,但容易弄髒手……”
裴懷鈞卻主動牽住他的手,絲毫不管他的爪爪有多鋒利。
“嗯,鬼火怎麼樣?”
“鬼火?”
衣绛雪鼓起臉頰,生氣了,“哪壺不開提哪壺,我不會。”
等等,被轉移話題了!壞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