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绛雪欺身上前,逼近,用利爪抵住他的喉管,刻意壓低聲音。
他超兇:“書生,你難道沒認出我是鬼?怎麼不害怕,不尖叫,難道你不怕死嗎?”
裴懷鈞偏了偏頭,唇邊弧度柔軟,卻在自說自話:“你喜不喜歡鬼火?我去幫你弄……小衣,你餓不餓?”
鬼火和他餓不餓有什麼關系?
衣绛雪摸了摸腹部,低頭思索片刻,倔強道:“餓!”
裴懷鈞溫和一笑,“出門在外,家鄉的食材和調味,我都帶了一些。夜間無事,我給小衣做頓飯吃吧?”
說到吃飯,衣绛雪立即就不困了。
“好!”他眼睛亮閃閃的,看裴懷鈞的神态明顯不一樣了:這是個會做飯的廚子啊!
裴懷鈞果真是鬼怪百科,很快就告訴他今日食材:
“那黑影,獅頭豹尾,通體以堅硬外殼覆蓋,頭頂有角,性情殘暴,以殺人取樂,尤其擅長使用鬼火遁走。在那香燭一亮一滅時,它就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溜了,誰也沒攔住。”
“如果我沒猜錯,那應當是鬼獸‘犼’。”
“雖然此獸兇暴傷人,但肉質細膩柔嫩,蘊含精純的鬼氣,适合炖着吃。隻要處理得當,就沒有腥味,鮮香濃郁,很是美味。”
聽起來好像很好吃,衣绛雪咽了咽口水。
裴懷鈞負手,輕袍緩帶,笑意盈盈:“我們先去把‘犼’抓回來,給小衣炖一鍋,怎麼樣?”
“我看過,廚房東西都齊備,竈台下也備着柴,在下手藝不敢說第一,卻也稱得上精湛。若是小衣不棄,留我一命,吃飽了再殺我,嗯?”
衣绛雪捏了捏爪爪,他這麼費勁地找人是為了什麼?
鬼的本能,美食就是動力!
“可以。”衣绛雪繃着臉,試圖掩蓋意動。
他甚至還沒忘記鬼的素養,裝作兇神惡煞,威脅道:“那就讓你多活一會。”
裴懷鈞的手指放在唇邊,輕咳一聲,“好,那多謝小衣開恩。”
把食材捉拿歸案,首先得先發現“犼”的藏身之處。
他倆都沒把“驚神”當回事,在院子裡試圖尋找蛛絲馬迹。
衣绛雪左顧右盼,還在坑上跳了跳,把埋鬼仆的地方踩實。
裴懷鈞看到他不小心把影子落下,還渾然不覺,提醒:“小衣,影子掉了。”
衣绛雪蹦蹦跳跳的,玩得正開心:“沒關系,反正又不是我的影子,等到變人的時候,再去借一個影子。”
鬼才沒有影子。
裴懷鈞沒覺得這等驚悚怪事有何不對,擔憂道:“臨時借影子不太現實,萬一陽光直射,沒有影子可借,直接暴露在人前呢?”
衣绛雪濃密的眼睫低垂,側顔精緻絕倫。他漫不經心:“殺了,這樣就不用借了。”
裴懷鈞也沒糾正,而是道:“典籍記載,鬼怪也可以使用鬼霧僞造影子。小衣會把身體變成鬼霧,可以試一試。”
“還能這樣?”衣绛雪很感興趣。
他埋頭研究了片刻,一團黑影嗖地出現在他的腳下,“成功了?”
影子雖然勾勒出他修長的輪廓,但不會和他一起動。
衣绛雪活潑,蹦蹦跳跳;影子反而蹲下,半天不動彈,當個抑郁的蘑菇。
總之,叛逆的很,和他反着來。
衣绛雪迷茫眼:“……”
影子難道也有叛逆期嗎?
似乎看出他的滿腹疑問。
裴懷鈞忍笑,輕咳一聲,自然地牽過他,溫聲安慰:“大概是不習慣,用上一陣就自然同調了。”
衣绛雪應了一聲,邊看影子邊擺動手臂,漸漸學會保持影子和身體同步。
如此試下來,果真比偷竊他人的影子來的輕松許多,也不會輕易丢失。
在黑夜裡穿行,庭院的影子扭曲片刻,似乎要掙脫形體。最終因為路過的兩人皆有影子,無法附着,最終消停了。
青衫書生側顔清雅,文質翩翩,眼睛卻是冷的,烈的,毫無溫度。
“小衣,你還記得,那賀子遊死前,曾經說過什麼嗎?”
“還有一頭。”
他道:“也就是說,那名為‘犼’的鬼獸,一共有兩頭。”
“這座廟裡,一定有兩頭的,會是什麼呢?”
風雪交加時,血月驚夜天。
裴懷鈞站在東君廟緊閉的大門前,沒有管任何忌諱,徑直伸手推開了廟門。
作為人來說,他實在是太勇,絲毫不知敬畏。
血色月華鍍在牆壁上,閃爍片刻,像是飄搖的燭火滅去,帶走了一絲假象。
此時,在他們眼中,這座東君廟不再是稍顯古蘊,而是蛛網密布,牌匾欲墜,幾乎要傾塌了。
“找到了。”裴懷鈞說。
衣绛雪眸光微閃,循着他的視線看去。
東君廟門前,兩座栩栩如生的石獅子還蹲在原地,光影暗淡。
原本是兩頭皆端坐,左右對稱。
現在看來,其中一頭的姿态似乎有變化。
石獅子半卧下去,如同蟄伏,右側利爪之下,似乎還沾着新鮮的血沫。
它空洞的眼珠,忽然詭異地轉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