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月手上的動作一滞,眼神不可控地暗了暗,但很快掩過了情緒,語氣裡有了些戾氣,“什麼意思?”
林萬年被暫時拘留的事并非人盡皆知,畢竟要調查一些證據就要避免打草驚蛇。舒月大概是在不知情的那一類,所以溫遙情斟酌了一下用句。
“是這樣的,”溫遙情說,“最近很多人提供了關于林萬年霸淩同學的證據,然後……”
“你怎麼會認識我姐姐?”舒月打斷她,“又怎麼會覺得我姐姐跟林萬年有關系?”
舒月審視着溫遙情,如果說舒月像隻收了刺的刺猬,那麼那些刺便在這兩句質問裡再次瘋長了出來。
感覺到舒月的防備,溫遙情不知該從何解釋,“我有一個朋友…”
“什麼朋友?”舒月又問。
莫說舒月不信任溫遙情,其實溫遙情又何嘗信任舒月。
要溫遙情在此時暴露出聞璟,以及關于林萬年的那些事情,溫遙情還做不到那麼坦誠。
于是溫遙情說:“其實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你姐姐的事與林萬年有關,我們或許可以讓林萬年得到更重的懲罰。”
舒月感到有些荒謬地冷笑了一下,想要說什麼,隻是眼珠子往旁邊一停,似乎在思索什麼,“這個學校能知道我姐姐是舒嫣,也就是當年那個跳樓的女學生的……除了部分老師,也就隻有兩個人了吧。”
舒月轉回眼,盯着溫遙情,“按照你剛才所說,讓你來問的,就不可能是林萬年了。那,是聞璟?”
溫遙情猶豫了兩秒,“不是,是我自己想來問的。至于我怎麼知道的…”
舒月再次打斷,“聞璟和你是什麼關系?”
溫遙情接着說自己的話,“是我自己刻意關注過當年的新聞。”
舒月冷笑,“新聞裡怎麼會報道受害人的姓名,就算真的報道了,你又從哪裡知道她是我的姐姐。”
舒月的怒氣值似乎要達到頂峰,隻是她一直隐忍着,沒讓自己馬上摔杯走人,“溫遙情,你撒這麼多謊,是為了什麼?”
溫遙情不想纏于解釋,冷靜地說:“舒月,我說了,我想知道當年的真相,如果跟林萬年有關,就讓林萬年得到更重的懲罰。”
舒月看着溫遙情,沉默了幾息,目光轉過溫遙情額上的紗布,“哦,你的傷是林萬年打的是吧。”
說完,她也不關心答案,或者說也不等溫遙情回答,她繼續道,“我姐姐的事已經有了定論,我不清楚,也沒必要再問。”
舒月說出這句話,溫遙情才意識到,舒月的敵意可能不完全來自于溫遙情的冒昧,還有一方面,就是,舒月不喜歡她的姐姐。
溫遙情正想放棄,舒月卻領先她一步起身,說,“我們邊走邊說。”
溫遙情有些錯愕,嘴巴卻快腦子一步,“好。”
待跟着舒月走出咖啡店時,溫遙情才清晰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什麼事不能在咖啡店說?舒月已經拒絕了提起她的姐姐,那麼還有什麼事需要“邊走邊說”?
溫遙情有些不安,也察覺到兩人之間氣氛的古怪,舒月在此時開口,“所以你和聞璟是什麼關系?”
“我的确認識他。”溫遙情承認。
她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護工打來的電話,中午吃完飯時溫遙情讓她去自己的宿舍床上睡了個覺,護工想是看她狀态不錯,也就同意了,現在應該是醒了。
溫遙情接起電話,護工問她的位置,溫遙情看向舒月,問,“我們現在去哪?”
舒月看了看她,猶豫了一秒,才說,“鳳凰街吧。”
溫遙情把這個位置告訴了護工,護工關切地說了她兩句,說要來找她,挂了電話。
溫遙情這才問舒月,“去鳳凰街做什麼?”
“你不是要請我嗎?光喝咖啡可不行。”舒月沒有看溫遙情回答道。
這句話讓溫遙情方才的不安盡數散去,心裡笑說自己太敏感多疑了些。
舒月還會害她不成。
鳳凰街不長,這條街上都是一些類似于紋身或者占蔔的店鋪,還有些小吃和狹小的服裝店,服裝都偏向于成熟與性感。
這條街又被叫做成人街,還有許多的小混混混迹在此處。
“這條街上有好吃的嗎?”溫遙情問舒月。
舒月還沒有說話,她們就被四五個男生攔住。
為首的男生刁着根煙,兩手插在口袋裡,吊兒郎當地站在舒月面前,低垂着的眼目光掃過舒月身旁的溫遙情,“錢呢?”
溫遙情驚訝又害怕地看着舒月,她知道有男生在打量自己,目光不敢跟他們對上,隻用眼神問着舒月是怎麼回事。
舒月并沒有看她,“什麼錢?你們想幹什麼?”
為首的男生夾出嘴裡的煙,“跟誰倆裝蒜呢?這是你朋友是吧?怎麼,在朋友面前還要面子啊?”
男生身旁的朋友笑道,“真要臉别欠這些錢啊。”
一群男生哄然大笑了起來。
舒月抿緊了唇,眼神定了定,忽然拔腿往後而跑!
溫遙情下意識就要和她一起跑,有小混混追出幾步已經超過她,回頭看她一眼,跟身後的朋友們說了一句,“她也别跑!那個賤人不還,就讓她來還!”
有落在後面的小混混果然抓住她的衣服,溫遙情要掙脫,抓住她的男生已經攔在她面前,眼神兇神惡煞,似乎下一刻就要給她一拳,看她還跑不跑。
溫遙情驚懼地停住,不敢對上這人的目光,隻害怕地垂着頭,小心翼翼地說,“抓我做什麼…”
“你他媽你是那個舒月的朋友,不抓你?要是抓不到舒月,你就來還這個錢!”
男生兇狠地吼着,有口水噴灑在溫遙情的臉上,溫遙情眯了眯眼,又怕這個動作冒犯到他,越發垂着頭。
這些小混混還沒對她做什麼,她卻已如受驚的小兔一般,驚驚乍乍。
在溫遙情的記憶裡,她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害怕。
腦袋忽地疼了疼,好像有什麼細碎的記憶往腦子裡閃過,隻是溫遙情沒能捕捉住,心中卻越發害怕起來。
“膽子真他娘的小。”抓住他的小混混守着她,看着她的樣子,不屑地嗤了一聲。
他罵出第一個字的時候,溫遙情就被他吓得顫了一下,他的聲音并不大,但此刻的溫遙情如同驚弓之鳥,一點點動靜就讓她驚嚇住一次。
小混混愈發嘲弄,她也愈發難堪,漲紅了臉。
周圍有人好奇地投來目光,又見怪不怪地路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去追舒月的小混混都盡數回來,他們沒能追到。
為首的男生扯住溫遙情的衣袖,将她拽到一個沒有門的樓道處,一行人到了二樓,這裡無論是牆壁還是地闆,到處是沾滿灰塵的水泥,不少地方還被惡搞塗鴉,一條走廊上懸挂着衣服證明這地方尚有人住。
男生滿眼怒火地盯着她,“你說怎麼辦吧,舒月欠的錢,你來還?”
是個問句,卻也不是。
“我跟她……”溫遙情不知道該怎麼說,想說她們之間關系并沒有那麼好,卻有一種前不久還求舒月辦事,這一會兒卻要跟她撇清關系的感覺。
于是溫遙情頓住了聲,男生接過話頭,“想說跟她不熟?哼,她可沒有和誰逛過街。”
旁邊一個小混混接話:“季哥,要我看,那個舒月就是故意來賣她的。要真是逛街,明知道這裡是我們的地盤,怎麼會帶她來?”
為首被叫作季哥的男生不耐地看他一眼。
小混混邊上的人推了推他,低聲:“你傻呀,季哥能不知道?說出來了這個女生更不會幫她還了。”
溫遙情的心緊懸着,像承受不了負荷一般戰栗,“她欠你們多少?”
“五萬。”季哲言說。
溫遙情的眼眶紅了,“我沒有那麼多…”
“那你有多少?”季哲言兩手叉着腰,冷笑着看她。
“我…”溫遙情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就算有,也不會願意替舒月還。更遑論,她剛剛聽見了他們說的話,知道舒月出賣了她。
難怪,難怪。
舒月一早就打好了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