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之前,她或許會覺得這是旁人聊家常的玩笑話,但是如今聽來,就是單純欺辱她娘家無人罷了。
人人都拿她爹說事,是分明知道他效忠前朝皇帝,現下辭官還鄉,無權無勢。
她也無依無靠。
皇後賞茶,桑榆象征性端起抿了一口,随後放下。
“近來身體如何?”
桑榆微笑道:“已然好多了,勞娘娘挂心。”
皇後一身常服,儀态萬千,雖待人和善,但到底身為國母,天生具有威嚴,叫桑榆這種生來自由散漫的人,多了幾分敬畏之心。
她的容貌跟李玉柔非常相像,亦是明媚之人。
身份在那兒壓着,桑榆不主動開口說話,未免顯得太有些端了,她隻好違心道:“聖上和娘娘給臣婦賞了好些東西,臣婦實在受之有愧,前些日子王爺帶來消息,說是聖上親自開口,叫我挑個好天氣進宮看望娘娘,可惜那時我在病中,剛病好了,娘娘也恰好叫我了。”
皇後呷了口茶,臉上笑容漸漸減下,“你們成婚也有一年了吧?若說之前裴沅那孩子一直在病中,又受人欺壓,聖上為你們求來婚事,怕也是委屈了你。”
桑榆無奈笑了笑,也不作隐瞞,直抒胸臆道:“不委屈,對我來說,一點也不委屈。”
皇後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桑榆:“說來這緣分也是奇怪,在我六歲的時候,裴沅曾救過我的命。”
“那時你們幾歲?”
“我六歲,裴沅九歲。”
皇後壓住詫異,挑了挑眉。
桑榆繼而道:“父母就我一個孩子,從小寵到大,要什麼給什麼,我少時也頑皮,一旦養好身體,便偷偷從後門溜出去,跟着鄰居家的孩子玩耍,誰知碰上街上的馬受驚,是裴沅冒險将我從馬蹄下救了出來,那時我便認定了他,隻可惜,他家當年就出了事。”
現在說起,她仍舊含着幾分懷念。
“倒不說那麼早就有了男女之情,但是報恩的心思是有的,所以說,嫁給他,除了父母朋友,替我愁苦,我自己是願意的。”
這番話她連裴沅都沒給說,但今日卻給剛見面的陌生人坦白了。
皇後聽罷也是難言,隻好順着問:“裴沅知道嗎?”
“他不記得了,我也從未提起。”桑榆淡然搖頭。
皇後放寬心,不免松下一口氣,“這樣也好,有些事說出來,不如藏在心裡好。”
桑榆将頭揚起,正色道:“娘娘,今日叫我來,到底所為何事?臣婦自小性子直率,恐有深意體會不到,還望娘娘明言。”
皇後微愣,也喜歡她的直言,索性叫她少想些彎彎繞繞。
“事情說來也簡單,玉柔一直愛慕裴沅,你應當知曉。”
桑榆緊緊攥着拳頭。
“我和聖上的意思是,可否叫你與裴沅和離,叫裴沅後面再名正言順娶了玉柔。”
皇後講話說完,桑榆也緩下一口氣。
事情在她心底有了底,她也不慌張了。
皇後徐徐道:“玉柔愛慕裴沅不是一天兩天,這孩子自小離家早,被當做質子養在京中,我們做父母的,有愧于她。”
現在想補償女兒,便隻能有虧于桑榆這個外人。
“隻要你願意答應,别說是聖上之前賞下的那些金銀珠寶,你要什麼我們便給你什麼,可以叫你父親官複原位,我們也可以賞你爵位,我和聖上也可将你認作義女,以後為你找個更好的門楣,風光出嫁。”
可是不管條件多好,也掩蓋不了強買強賣的事實。
桑榆慘笑,“娘娘這樣做,難道就能确保公主婚後是幸福嗎?”
皇後:“再如何,也有本宮和聖上撐腰,誰敢怠慢?”
見桑榆久久不應,皇後又軟下聲音,勸道:“我也看出來了,你是真心喜歡裴沅,正因如此,你才要好好為他着想,他有鴻鹄志,是肱骨之才,你幫不了他,何不放手,任他自在飛翔。”
不及她回話,女官便端來一個錦盒,在她面前打開,裡面裝有金條。
“娘娘不知,臣婦娘家最不缺錢。”桑榆苦澀道。
皇後無奈,應付道:“那你是想要本宮和聖上将你認作義女了?”
“臣婦什麼也不想要,臣婦隻想體面地離開,這件事就算是臣婦答應,裴沅也未必會同意。”
“所以,請娘娘給我足夠的時間,這件事,我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