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皛帶着遲昉置備好巢蜜,就地去了菜鳥鄉村站點發貨。随着快遞物流行業的發展,基本上鎮上每個村子都具備一個小型快遞站點,雖說村裡的站點功能性較弱,不具備相應簽收設備,也不能發快遞,但是比之前已經是方便許多。
小麥覆隴黃,已經進入成熟期,再有一個月就陸陸續續進行收割。
荷皛回程非常注意自己的發車速度,一路上極其平穩,“到六月五六号就進行收割了,我們這兒叫過麥。”
遲昉遙望大片的麥田,感慨地問:“這裡的人是不是對土地難以割舍,感情深厚。”
荷皛聞言不語,開到了清河居門口,她才開始回答遲昉的問題。
“我剛剛不知道怎麼去回答你的問題,我們村年齡最大的老人今年高壽九十二。最小的可能隻有幾個月大,他們之間是至少四代的差距,而這裡的每一代人都對土地有着不同的感情。”荷皛關掉電門摘下頭盔,望着眼前隔着小清河的麥田,斟酌道:“家中第一代靠種地起家,大約是對土地最深愛的人。他們經曆饑荒最見不得浪費,我姥爺說當時的樹上是沒有樹皮的。”
遲昉明白荷皛的這句話,“被吃了?”
荷皛點點頭,“是啊,還不夠吃呢,而且每天都會有人躺着出去。他們都是被餓死的。到了後來狀況好很多,開始計工分。”
“他們從父輩繼承下來土地,後來趕上□□之後,知青下鄉,當時就是勞動最光榮。”荷皛頓了頓,數算自己說到哪兒了,“再後來到了我父輩,那時候是經濟發展時期,大家都開始外出打工,已經過去了記工分的時候,這時候就顯出打工和種地的區别,明顯面朝土背朝天的種地更苦呀。但這時候,土地仍然是最不會割舍的。”
荷皛補充道:“我爸媽是少數留在這裡的人。之後就是我這輩,基本脫離種地,但是是被土地養起來的,走到哪裡都忘不了種地,隻要耐心努力就會有回報。如今雖說農業接班人青黃不接,但是仍然有我們這種新農人啊,有國家保駕護航呢。”
荷皛很少一下子對着遲昉連續說這麼多話,蜂場,家人朋友和土地,是僅有讓她傾訴欲和表達能力如此好的事情。不過這也是她的一生所有。
遲昉把這個現象告訴了荷皛,荷皛眼一瞪嘴一張,不假思索就說出:“不是呀,還有你呢!”
遲昉明顯怔愣住,他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心跳得極快,會聽到回響那種。他眼神軟化,竟然有了一絲羞澀,喉頭沉浮,視線瞥向麥田,近乎就是回避。
荷皛見他這個不可言說的樣子,卻是誤會遲昉察覺到了自己的身份,她一細想,這到時候再見面多尴尬,自己雖說是怕他知道自己是粉絲會拘謹甚至離開,出于善意隐瞞,但說實在還是欺騙。
她也有些後悔自己說話沒過腦子,半天兩個人在停車場呆愣了半響,一個琢磨着對方話裡話外的意思,一個卻是想着如何解釋那句話。
“日方,那個,我剛才的意思是,是,是說你也是我的朋友呀。”荷皛斟酌着回道。
遲昉:“……”
回到小院,遲昉躺在搖椅上閉目養神。
他開始分析起荷皛所言所行。從他一開始到清河鎮,荷皛是他真正意義上衣第一個熟人和朋友。
荷皛在他面前總是有着超乎尋常的熱情,就像春天的暖陽,不似夏日灼熱,不若冬日裹寒。荷皛總是關心自己,每次他難過或是落難時刻,她都會趕來身邊。
她帶着他做了很多他以前沒做過得事兒,體驗蜂場,月夜偷瓜,山雨相救,種地摘菜,甚至讓荷文博帶着他給獨一味餐館送餐食到戶,也相當于外賣。
荷皛曾經問過遲昉想做的事,她幾乎都要帶遲昉做了個遍。
他覺得荷皛真的對自己化了大心思,隻是幫忙請律師總不會這麼真心滿滿。
他翻動身體,又想着,荷皛還總自以為她很了解自己,雖說跟自己的習慣有細微出入,但是大部分都對上了。
他排除了她是黑粉或者私生。他曾經還出入荷皛的房間,卻沒有發現她是粉絲的蛛絲馬迹,連一張海報都沒有,更别說小小的電影票根。由此,他排除了荷皛粉絲的選項。
那出于以上的分析,遲昉良久都沒有動作,屏息幾秒,他得出一個結論:她喜歡自己,而且是一見鐘情。
得出這個結論,他的心情有些複雜,先分析了一頓自己對她的感情,結果是有好感有心動,但還不是可以談戀愛的那種程度,況且他注定不會再清河鎮停留過多時間。
想到這他又煩惱該如何面對荷皛。
洋槐花馬上就到流蜜期,荷皛下午便要一直在蜂場待着。她臨走時忍不住看了一眼小院,那裡空無一人,隻餘下樹葉攢動。
當時在河堤上的畫面又浮現在她腦海中,她越想越尴尬難受,還有一些社死的感覺。
荷皛騎上電驢直接落荒而逃。
到了蜂場,荷皛一進小屋就發現姜唯在忙着找歌,她疑惑道:“你改歌了?不是唱那個抖音熱歌嗎?”
姜唯一想起來就生氣,“你别提了,周惜柏讓我改歌,他說不符合鄉村文化彙演的基調!他根本不稱職。雖然我感謝那天他來安慰我,但是這件事他就是做得不對。”
荷皛倒了一杯溫水,迅速整理信息從中提取出兩個要點:第一,她跟周惜柏吵架了。第二,她出了什麼事兒,周惜柏趁虛而入了。
“你給我說道說道,到底怎麼回事兒?不是前男友嗎?”荷皛敲了敲桌子,拿出了一副問不出來誓不罷休的氣勢,“不是說前男友如同昨日之花一去不複返嗎?怎麼,春天來了,又發芽了?”
荷皛忍不住揶揄她,其實姜唯的愛情故事她知道的并不多,具體分手的前後經過,她并沒有多問。她了解姜唯,她是那種她願意說才會讓你知道的人,否則要麼不重要,要麼還不能說。
姜唯就把那天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荷皛。
荷皛聽完重重歎了口氣,她清楚姜姨和姜唯的關系和日常,其實也沒什麼深仇大恨,相反她們彼此深愛着,“有時候這個親情就是很奇怪,其實事後彼此也知道對方做的沒錯,就是過往的誤會創傷累加,就會在觸發到某種關鍵詞的時候爆發掉。比如荷文博那件事,明明我媽就是嘴上功夫,當初創業借我們錢還四處推銷蜂蜜,我想你也是無心之舉。”
她又反過來告訴姜唯,“但是你得向姜姨道個歉,确實是你小題大做。掙錢确實不容易,咱這次參加不也是為了錢?”
這次蜂場之所以參加彙演,一是讓領導看見他們新農創業人的精神面貌,再接着引來蜂場實地視察一下;二是為了獎金,用于跟似蜜未來打官司交律師費。總不能讓人家律師白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