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皛把遲昉帶回了外祖家。
外祖家在富和村的邊緣,靠着農田。荷皛父母之前幫忙修了房子,如今已經是一條街上最氣派的房子。
外公據理力争不願意兒女花這份冤枉錢,讓留着給小輩上學用,還是傳統的老輩思想,以犧牲自己為代價。
最終是外祖母一拍闆定下,“修,怎麼不修?我們還能活多少年,土都埋到脖子了。”
外祖家一向是外婆說了算,外祖父寵了外婆一輩子,自然是一百個同意。
一個穿着老頭衫的黝黑身影,不停在菜地裡晃動,不時撩起脖子上挂的毛巾擦擦臉,老布鞋沾滿了土。他用耙子翻地,準備種新菜。
荷皛喊了句:“姥爺,别幹了,回家休息吧。”
姥爺和遲昉對視,熟悉的感覺湧入腦海。
“喲,這不是上次在鎮門口迷路的小夥子嗎?”他甩甩耙子上的土,豎在牆邊,請遲昉進門,“真的在我閨女那兒租房了?”
遲昉很驚訝那日的指路人是荷皛的外公。
早先聽荷皛提過幾次,她外公是地道的農民,是村裡種地的一把好手。種出的蔬菜和糧食産量高、品質好。
他經常馱着多餘的菜去集市上賣。
轉念一想,這也正常。
一是鎮子太小,形成閉環很容易,更别說上次好不容易幹點壞事還是自家人。
二是,老伯照顧自家生意合情合理。
院子很大,充滿生活氣息。
與鄰居相隔的牆比小院的高出一米,上面爬滿絲瓜和瓠子的瓜秧,綠葉舒展着接受陽光,瓜墜得瓜秧像是要裂開。
沿着牆邊走是一棵桃子樹。桃子泛紅偏綠,還沒到完全成熟的時候。
桃樹挂着驅散小鳥的塑料袋,大紅色的袋子在風中飒飒作響。
“這還是三白小學在外邊挖回來的桃樹苗,從小就特别愛護,一放學就回來看看它,盼了兩年開花了。”外公指着結着碩果的桃樹說。
仍曆曆在目,桃樹兩年開花。
第三年才結果,小鳥吃了很多,不少果子掉落在地爛掉。
第四年結出的桃子脆甜小巧。
荷皛十分喜歡這棵樹,“我小時候經常對它唱歌,植物會用反應,而且它們還有自己的語言和獨特的表達方式,科學證實的。”
樹下的她,眼睛炯炯有神,滿是驕傲。
另一牆邊是羊圈,底下墊着玉米杆和幹草,小羊依偎在大羊身邊,大羊則是在吃食。
荷皛指着肚子圓滾滾的母羊說:“她快生了,羊一胎兩個或者三個居多,存活率跟生活環境也有關,不能太冷。”
遲昉說:“希望她生崽時候我在。”
荷皛轉頭盯着他說:“那你就走得晚一些,能趕上。”
再往邊上走還有一個雞籠,沒有公雞,隻五隻母雞專門下蛋吃。
屋窗戶下種着很多花,用圍欄防止母雞吃掉。
杏橙色月季開放成蓮花座狀,粉色和白色各幾株,成就了這院子裡一個小小童話花園。
遲昉猜測這便是荷皛外婆所栽種。
近處的窗戶啪地打開,一眼看去,墜着鍊子的老花鏡,她手中舉着本散文,名字叫刺槐,作者今年剛剛獲得文學獎。
外婆很白,身上是老教師的氣質,是沉靜的木質調,身着舒服寬松的亞麻衣服。
她是村子裡老一輩少有的有自己名字的婦女,她叫張麗華。
“三白帶客人來了,快進來。”她語調溫柔,卻是手扶正老花鏡,探究的目光投以遲昉。
荷皛向外婆介紹了遲昉。
荷皛從包裡拿出外婆的快遞,看樣子還是一本書。
“小夥子是幹什麼的?”外婆将茶水遞給遲昉。
遲昉接過回答說:“自由職業者。”
外婆略皺眉便展開,似乎隻一秒就接受了,這聽起來實在像個無業遊民的說法,“你一般在哪兒工作,去過北京嗎?我們三白是在哪兒上過學的。”
荷皛咬唇,時刻準備替遲昉找補。
“我哪裡都去,去過山西,去過青島,去過深圳、雲南,還有很多其他地方。我長居北京。我做過跟多工作,護工,擰螺絲釘,也當過卧底。”遲昉面不改色地回答。
半真半假,遲昉說的那些地方多是參加活動或是拍戲去的。
工作則是他演過的角色。護工實際上是醫生,擰螺絲釘是廠工,卧底則是警察的暗探。
字字道來,恍然遲昉好似經曆過很多不一樣的人生。
他角色的事迹說起來頭頭是道,演員真的需要很強的信念感。
荷皛跟外公提議道:“外公你來教遲昉種地吧。”
“日方他想學種地。”荷皛解釋說。
飯桌上這話一出,氣氛寂靜。
外公心有猶疑,雖說如今國家大力發展農業,也有一波抱此理想的人回到土地。實際上年輕人很少願意回到農村學種地。
可遲昉遲遲不肯接話。
他似乎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
外婆察覺有些不對勁,瞥了眼遲昉的眼色,心想外孫女又是發善心替别人照相,卻又不先問問别人的想法,自以為是地為别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