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信佳:
媽媽說寫信的話要在開頭寫上這句話,會顯得有禮貌。
小光,不知道你最近過得怎麼樣?
上次回家後我被媽媽狠狠教訓了一頓,不過也因為這樣媽媽才知道爸爸這邊的情況,聽哥哥說,最近轉到新醫院的爸爸身體恢複得很高,所以即使我被扣了一整年的零花錢,可還是很開心。
不論是媽媽還是哥哥都告訴我,這是多虧我幸運,遇上了小光和好心的警察叔叔。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那袋仙貝作為酬勞太便宜了,所以随信附送一份我珍貴的寶物,請一定要收下【筆迹加重的痕迹】。
還有還有,最近我們這裡好像發生了很可怕的事件,媽媽都不敢讓我一個人上學。小光雖然是很厲害的偵探先生,但也要注意安全。媽媽答應我,再過幾個月就去你們那裡玩,很期待能和你再次見面。
我會一直等你回信的!
雖然可以看出經過認真的謄寫,但字迹還是顯得稚嫩,且行文裡夾雜着不少指代複雜詞彙的平假名,這份簡短的信件閱讀起來并不算輕松,但過程中諸伏景光的臉上一直帶着淡淡的微笑。
他會選擇向遇到困難的人伸出手,出于本能,不需要什麼理由,自然也并不奢求什麼感恩。
但自己最初送出的那份溫暖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饋,說無動于衷肯定是騙人的。
這個年齡男孩的寶物,還是能随信一起送來的……
在拆信過程中已經摸到大概輪廓的景光心中有了答案,将信封口往下傾斜的他伸手借助滑落的目标。身姿矯健的蒙面人擺出酷炫的招式呈現于這張點綴着耀眼閃粉的金色卡牌中央,外層細緻包上的塑料薄膜足以表明主人對它的愛惜。
果然不管是哪個時期的孩子,都無法抵擋假面超人的誘惑。
他小心翼翼地将這份蘊藏着珍貴心意的贈禮收藏好,湛藍的眼眸中浮現出追憶的色彩。
輕井澤的話,好像是在群馬縣的轄區範圍。
這張肉眼可見珍貴程度的卡片,如同一把不期而遇的鑰匙,打開了塵封已久的往事門扉。那段久遠的童年經曆,以及伴随那段經曆而來的孩童身影,再次浮現于眼前。
當初自己的不辭而别,會不會讓小操很失望?他還記得那間小小的秘密基地嗎?有沒有看到自己在那裡贈予的留言?
諸伏景光沒有放任自己在這小小的惆怅中沉溺太久。
作為曾經與死亡擦肩而過的幸運兒,再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生命的可貴。
隻要活着,就還有未來,還有希望,一切都來得及改變,遺憾來得及彌補。
他很快将注意力轉移到健太信中一筆而過的「可怕」事件上。
近日來轟動長野,鬧得人心惶惶的殺·人在逃·犯。
根據報紙還有高明哥哥提供的内部消息,這位目前身份年齡不祥的犯人,在輕井澤殺害了一名前來度假的富商。若是案情到此為止,倒不至于引起這麼大的騷動,問題是在随後的偵破過程中,一位警·察發現了犯人的蹤迹,駕車追蹤的時候被其槍·襲,他本人當場身·亡,搭檔重傷,目前仍在搶救,還有數名無辜群衆受到牽連而受傷。
犯下如此嚴重的罪行,迄今為止其人尚未落網,更是讓民衆無法接受,群情激奮。
新野署作為長野地方的小警署,這段時間都顯得風聲鶴唳,可見影響之大。
連下班時間都比以往推遲了不少。
盤算好時間的景光鬥志昂揚地捋起袖子——今晚他要好好做一頓大餐犒勞一下辛苦的高明哥哥。
如此燃燒的激情在猝然響起的鈴聲中熄滅大半。
尤其是當他看清顯示号碼的時候。
“今晚不用準備我的飯菜。”
“……”
我就知道。
特意挑在這個時間打來電話的人,肯定是很熟悉他日程表的諸伏高明,目的當然隻有一個,避免他做飯太多浪費食物。
“臨時加班麼?”
“外出辦公。”
意識到什麼的景光呼吸微窒。
“偵查逃犯。”
不帶疑問的語氣說明這孩子已經确定他此行的目的,高明的唇角上揚,“沒錯。”
“……注意安全。”
從案件的描述來看,尚在潛逃的嫌疑犯身手不凡,槍·法了得,面對追擊時毫不留情地以普通群衆作為掩護,足見其心狠手辣,冷酷無情,是一個相當棘手的對象。
他當然相信自己兄長的能力足以應付一切困難,但這不妨礙他為此感到擔憂。
“隻是聯合部署,我并不是一線人員。”
高明聽得出弟弟語氣裡的緊張,毫不掩飾的在乎态度讓他心中一暖。
“情出本心,落子無悔。”
這是他出于自身意願做出的選擇。
要讓弟弟恢複原來的身體,正大光明地活在陽光下,就必須要搗毀那個勢力龐大的組織。然而以他如今的職務身份,想要做到這點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最起碼,他要回到長野縣警察本部,在那裡,他才有足夠獲取重要信息的渠道。
當初他是由于強行調查大和敢助的失蹤案才被調職來新野署,對此,諸伏高明認為再值得不過。如今餘波未散,要讓本部的大人物遺忘時間如此之近的違紀,他必須做出足夠耀眼的成績。
這次的機會,是他表達調崗意願後,由新野署的長官親自交代給他的。
已經臨近退休年齡的男人将文件遞交給他時候,感歎着,“我早就知道,這種小地方留不住你。”
揮手制止了想說些什麼的下屬,署長笑眯眯地言道,“不要誤會,我不是在責怪你,照我說啊,把你這樣的人才丢到我們這裡才是浪費,上面的一些家夥腦袋有問題。”
年長的老者用手比了比自己腦門,繼續開口,“你也不要把我想得太好,這次調集臨近各署的人員進行聯合偵辦,多方關注,要是你能在過程裡起到重要作用,獎勵升遷都少不了,我們新野署也能出一把風頭;要是搞砸了,出事了……”
他刻意拖長了語氣。
“是我不辨形式,輕舉妄動,與他人無關。”
最重要的是與新野署,或者說是與他的推薦人無關。
高明神色自若地為署長接上後續。
男人滿意地點點頭。
“這次我離開的時間不定,我給你訂了一張去東京的車票,伊達先生那邊也已經——”
“哥哥,我又不是真的小孩。”
還在思忖着能不能給哥哥來點對付窮兇極惡之徒應有的手段,晃然間就要被打包送走的景光不樂意了,“就算是一個人也完全可以照顧好自己。”
這次不說話的人輪到了諸伏高明。
接受了上次從zero那裡暴露的教訓,景光自覺這段時間裡他在高明面前表現得一直都很正常(雖然身體縮小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哥哥不至于如此擔憂他的自理能力。
“班長那邊最近事情也不少,忽然冒出個「日本警察の救世主」,天天搶他們的工作……總之,我先去做飯了,等你回來的時候,再好好慶功。”
話語最後,卻是笃定自己的兄長能在案件偵破中有突出表現。
盲目自信,誇誇其詞。
景光可以想象高明哥哥皺着眉頭用一百句日本諺語念叨教訓他的模樣,相當少見地率先結束通話。
另一頭的高明對着黑掉的手機屏幕,默然片刻,将之放回口袋。
這次他的态度表現得太過明顯,景光肯定已經察覺到了異常。
和景光相遇的那個晚上,備注為「zero」的神秘賬号向他的郵箱裡發送了兩份文件。
其中一份是景光公·安·卧·底的身份暴露後,警視廳和警察廳内部自查的報告;另一份則是景光目前身體後遺症的總結。
他不得不承認,卧底生涯的确錘煉了弟弟的演技,精心僞裝出的一舉一動,險些讓他完全沉浸于其苦心為自己構建的——諸伏景光除了身體縮小,其餘一切都很健康——美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