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子——我說雅子啊!!”
輕拍在肩膀上的手讓淺川恍然回神,扭頭看向身側一臉不滿的好友,“不好意思啊,玲美,你說到哪裡了?”
“算了,聽衆這麼不捧場,我也沒心思再講,雅子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總是魂不守舍的樣子。”微弱的不快隻持續片刻,玲美轉而擔心起她的身體。
“……沒有,我隻是,再想一些事情罷了。”
雅子的臉頰微不可察地紅了紅。
“哦呀,”捕捉到那一抹掩飾得很好的羞怯之意,玲美的唇角勾起促狹的弧度,“有關諸伏警部的嗎?”
“!!!”
玲美被雅子不可置信的神色逗笑了,“畢竟,會讓我們的小雅子想一想就臉紅的人,就隻有她的心上人,諸唔嗚唔——”
話還沒說完就遭到捂嘴攻擊的玲美徒勞地揮舞着手臂,奈何對方無論技術還是體力方面都勝她一籌,掙脫不掉的她隻能舉手投降。
“give up,give up,再捂下去要出人命的。”
惱羞成怒下險些大義滅親的雅子惡狠狠地瞪着這個不靠譜的手帕交。
“咳咳,那個……”
突然傳來的陌生男聲讓此前還在笑鬧的兩位女警雙雙呆滞。
循聲望去,卻是招待處前不知何時來了一個身材健碩,五官粗犷的高大男人。
「該不會,剛剛所有的對話,都被聽到了吧?!」
雅子心中發出了悲鳴。
“你好,請問你前來新野署的原因是——”
反倒是玲美在短暫的尴尬後,迅速拾起了自己的工作本能。
“我不是來報案的。”一直想插話卻沒來得及,隻能目睹一場閨蜜間打趣的男人摸着後腦勺,笑容爽朗,一點也看不出方才的僵硬模樣,“是來找人的。”
“伊達先生。”
熟悉的藏藍色西裝出現在雅子的視野裡。
微笑着的男人在看到對方後蓦地神色一怔,眸中流露出些許追憶的色彩,“諸伏先生,對吧?”
确認兩人的确都已經走遠後,玲美方才長舒一口氣,驚詫道,“居然是來找諸伏警部的,親戚麼?還是朋友?”
伊達,這個姓氏,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
回溯近來記憶的雅子将其與諸伏警部相聯系,很快便得到了結論。
是當初從東京寄來那封信件的人。
記得從那之後,諸伏警部的情緒一直都很低落。
這些天他的心情好轉,難道就是因為這位伊達先生要來拜訪?
因為某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小小私心,淺川雅子對諸伏高明的動态向來十分關注。
萦繞在他身側,被掩蓋得很好,但始終存在的濃厚悲傷,乍然散去,重現往昔的雲淡風輕,實在是再好不過的一件事。
雅子露出了十分明媚的笑靥。
墜入愛河的女性啊。
托着下巴的玲美搖了搖頭,無論是最初雅子和她說的「諸伏警部心情糟糕」還是她前幾天告訴自己的「諸伏警部心情好轉」,她都一點感覺也沒有,問了署裡的其他同事,獲得的也是一片茫然,千篇一律的都是——和平時有差别嗎?
歸根到底,雅子你到底是怎麼從那張波瀾不驚的面癱臉上看出他的情緒的?
眼前浮現出一副老幹部般嚴肅又端正面孔的玲美搓了搓發毛的胳膊。
雖然諸伏警部長得又帥又有才,但這個type的男人絕對不在她的取向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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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弟當初多蒙關照,感激不盡。”
為伊達航端上一杯茶水的諸伏高明如是說道。
警校期間景光打給他的電話裡,話題都是圍繞着他交到的幾位好友打轉,其中最為年長,也對他們幫助良多的鬼冢班班長自然分量不少。
“關照也說不上,都是彼此互助罷了,要是沒有景光,當初我說不定已經折在了一起便利店劫·案裡。”伊達航說話的時候,眼神一直往高明的臉上飄,沉默半晌後方才搖頭失笑,“抱歉……景光長得,真的很像你。”
是一眼就能感受到血緣關系的相似。
借助如此肖似的容貌,他能想象出他的好友若在同樣的年齡,會是怎樣的風華。
奈何上天總是不肯輕舍時光。
“……”
諸伏高明的視線不經意間劃過茶幾下方。
“說起來好笑,在警校的那幾個月裡,一直都是家中獨子的我總像是突然多了好幾個幼弟,還個個都不省心。”
捧着茶杯的伊達航聲線有些喑啞,緊接着像是想起了什麼,“在家屬面前說這個好像有些失禮,抱歉。”
“無妨。”
若以對方曾經給予景光的幫助來衡量,他遠比自己這個貨真價實的兄長還要合格。
“我當時還想過,以後和娜塔莉的婚禮上,一定要叫上他們作為伴郎,順便問一下他們準備什麼時候解決終身大事。”
說是詢問,其實就是不懷好意的嘲笑——伊達航總覺得,他的四個同期雖然個頂個的池面,但就是莫名散發着會成為大齡剩男的氣息。
這般無傷大雅的小小玩笑,如今想來,竟帶着恍若隔世的天真。
感知到手中公文包堅硬觸感的伊達航攥了攥拳頭。
讓他今天特意從東京而來的意圖,早在接收到那封寄件人「不祥」的信件時就已經隐隐成型,而真正促使他下定決心的,卻是數月前讓他在生死邊緣遊走一遭的意外。
面對即将吞·噬自己生命的車輪,第一時間劃過他腦海的,自然是父親和愛人哀戚的面容;緊随着浮現的,便是那朵不複完整的殘損櫻花。
縱然最終險死還生,伊達航還是能清晰回憶起,意識到自己離開後,那段曾經飛揚歲月的見證者便會僅剩一人的瞬間感受到的後怕與悲哀。
那個自松田死後就再也不曾見面,已經同警校時認真執拗,嚴肅得略顯古闆的青年判若兩人的老友,通知他諸伏景光的死訊後,某一日忽又聽聞他的訃告,會是怎樣的心情?
伊達航明白,強烈的信念與責任感依然會支撐着降谷零,在那條漆黑漫長的道路上一路前行,痛苦和失去無法擊垮曾經的警校首·席,即使回首望去所行之處血·迹·斑斑。
誠然,他深刻信賴着降谷零的秉性,卻不代表他願意成為目視其完成壯舉的旁觀者。
孤膽英雄什麼的,一點都不符合警·校·的教育方針。
“接下來我說的事情,由諸伏先生你決定是否深究。”伊達航看向諸伏高明的眼神平靜而堅定,“那是一片危機重重,難以看破的暗沼,一旦觸及,便再也無法回頭,不僅是自身,甚至很有可能為重視之人帶來滅頂之災……這絕對不是危言聳聽,所以,我無條件地支持你所做的任何選擇。
高大的男人撓了撓臉頰,讪讪笑道,“老實說,即使是現在,我也不曉得自己這樣做,會不會到時被景光秋後算賬。實在不行的話,你就當成今天是一個無聊的男人上門談了些或許值得懷念的往事,其他什麼也沒有發生。”